明启回忆了一下,是有这么一段,所以呢?像他们这种逼人解契的还有第三个吗?
“以前我也说过,鬼使只是地府本体在地面的分|身。”鬼使黑摇摇头,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选了尖锐的一个端头,往泥地上刻画:“如果说本体是这块石头,那么我,或者说‘我们’,就是地面上留下的痕迹。”
说到这里鬼使黑已经划好了痕迹,仍开石头。明启定睛一看,这三个字是“鬼使黑”。他疑惑的看着字问道:“那又怎么样,就算只是痕迹,存在就是存在啊?”
鬼使黑又伸出手,在地面上抹了一把。泥地柔软,这一抹直接让字迹变得十足模糊:“那现在你还看得见存在吗?稍微破坏一下,这点痕迹就消失了——这就是地府式神和阴阳师关系,靠着与阴阳师的灵力维护,我们的痕迹会变得很坚固,难以破坏。而其他大部分式神本就是个体,结契解契只是他们生命里短短的一页,对阴阳师的依赖程度相当低。”
明启突然懂得为什么阴阳寮是选择鬼使黑去监视他。
就算不是眼前这个鬼使黑,也会是另一个地府式神。地府式神与阴阳师之间依存关系够深,相互之间都难以背叛。
失去三枝契约的鬼使黑,很快就会因为没有坚固的保护层,逐渐淡去在这个世界的印记。
“其实我跟三枝关系还挺好,没觉醒的时候他也还年轻,我俩算一同长大。那时他就也像现在的城户一样,又冲动又心软还总坏事。所以这样子解契,他该气坏了。可是这次的事透着诡异,那些证据虽然有力,却说服不了我立刻给你定罪。”鬼使黑又笑了笑,明启这次看着只觉得心塞。
“要是明天我都没查出真相,就把我这套御魂拿去用,反正三枝也没找我要回去。然后去三枝那儿偷偷找心眼黑,继续调查。” 鬼使黑笑的时候又露出小尖牙,“或者判官也可以,一旦大家对结果产生疑虑,必然会同我一样。地府本就专职审判,可不是那些三脚猫的阴阳师随便就能说服的。”
明启听得愧疚,他当时只觉得鬼使黑在骗他,却不了解鬼使黑的立场。无论是地府式神与阴阳师之间的依存关系还是鬼使黑与三枝之间的感情,他都不知道。
“对不起。”明启轻声道歉,也失去了吃鱼的兴致,扔了食物抖抖羽毛,把鬼使黑罩在翅膀里。他看得出鬼使黑并不需要安慰,对方是真的觉得消散不是多大的事儿。
可是明启需要——需要鬼使黑假装需要他的安慰,以此自欺欺人的让愧疚感减轻。
闷在明启的羽毛中,鬼使黑声音模模糊糊的:“也别在意,阴阳寮限制了你获取资源信息的渠道,城户又不怎么和式神交流,你不知道这些事儿很正常,呃……还有我……也忘了说。”
毕竟这种知识属于阴阳寮大家都知道的内容。地府式神在作为阴阳师的式神之前,本身也有自己的一套形式标准。只不过长久的合作关系,或许也让阴阳师对与式神之间的关系有了误会,真理所当然把他们当做普通式神罢了。
明启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如今情况又复杂。不论如何鬼使黑面临消散的境地,都和他有脱不开的关系。
明启的愧疚反而让鬼使黑又尴尬又不好意思。消散回本体真的只需要从字面去理解,他从未把自己与本体分开看成为两个个体,消散并不等于“鬼使黑”不存在。此刻指不定真正的他正在地府里摸鱼,被鬼使白责骂——实际上想到能回地府见到本体鬼使白他还有点小激动。
所以这场回归从身到心对鬼使黑一点损害都没有……真要说受害者,大概就得算三枝了,毕竟白瞎了那么多达摩蛋和御魂。
过了一阵,明启平静了点,他知道游戏里的鬼使黑是个总找晴明帮忙,消极怠工的摸鱼党,所以要再见总有机会。可他私心就是觉得眼前这个和其他鬼使黑都不一样,独一无二。明启不敢讲出来,怕对方又笑他一共才见过几个鬼使黑。
把翅膀从对方身上抬开的时候明启忍不住有点脸皮烧,觉得自己丢份,得干点正事:“对了,之前阴阳寮说找到了指向我的证据。你知道是什么吗?”
“找到了你的羽毛,还都是绒羽。”鬼使黑回忆道,“第一次发现是在一个丢失了式神的阴阳师家中,他的式神被封在盒子里,连带盒子一起失踪。就在失窃事件发生后的第四天,你的绒羽出现在了失窃现场。”
明启对阴阳师的思路叹为观止,第四天才出现的证据,本身就很值得怀疑,更别提是直接甩在他们眼前生怕阴阳师看不见。真正的罪犯怎么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罪证?
不过之前他很多理所当然的想法都遭遇了打脸,比如鬼使黑受信赖的理由,城户肯定对妖怪都是冷血无情的猜测等。所以现在他再也不会一开始就给阴阳师的行为打标签。
果不其然,鬼使黑接着说道:“一开始阴阳师们并没有把这个证据当成重点,只当是谁不小心粘上了你的鸟毛。可是后来在藤田家也找到了,紧接着是枢木家。而且每次出现的地点都是失窃现场。”
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岛田家,也就是昨天。本来是某个寮助带助手一起去岛田家调查,就在他们调查时,这片绒羽竟缓缓的在他们眼前出现,从无到有的扭曲着近旁的空间直至形成一片完整的羽毛。
在绒羽上有岛田家被盗式神的气息。
当时那位寮助立刻决定让参与调查的阴阳师们蹲守各个失窃的寮和家族,发现的绒羽也越来越多。阴阳师们拿走了绒羽回总寮检测,令他们失望的是没能分析出到底是什么妖怪留下了绒羽,好消息则是这些绒羽里均有城户的灵气。于是他们又将城户了叫过,城户自然辨认出了绒羽的归属。
那时失窃案已经发生了快二十天,阴阳师们也有些等不及,立刻决定先对明启实施抓捕。
不管明启是不是罪犯,既然出现了明启的绒羽,最起码与罪犯是脱不开干系。接下来便发生了城户闯出总寮回家报信,明启抵死不从逃离抓捕的事。
“我相信你没有拿走那些式神和符咒,毕竟这种证据简直就像故意甩到阴阳师们的脸上,很刻意。”鬼使黑迷惑的揉揉眉心,开始一点一点理顺思路,“我们先从最明显的点开始吧——你掉毛吗?不掉,所以为什么你的绒羽会出现在那些阴阳师的家中。”
鬼使黑这段之间一直与他住在一起,明启不掉毛他非常清楚。那么属于明启的绒羽到底从何而来?
明启也陷入沉思,他的羽毛刚硬居多,绒羽很少,只有在他理毛的时候才会弄掉一些。但鬼使黑提到的羽绒出现时间距离他上一次理毛整整间隔一个月。
所以他的绒羽到底是怎么出现在那些人家里的?
总不能是凭空变出来。
等等——大半个月前他给城户补过一个临时的警戒。没有趁手的材料所以全是用自己的绒羽制作了结点。
“鬼使黑,我想起哪些绒羽的是怎么来的了。”
明启立刻向鬼使黑讲起失窃事件之初,自己在城户的房间里布置警戒线的事儿。
鬼使黑沉吟片刻,发现这件事与失窃案有个共同点:“无论是符咒式神或者你的绒羽丢失,都是在阴阳师的结界没有任何反应,式神们没有任何感知的情况下发生的。我们之前一直将敌人的来历定位在超越我们的大妖身上,你是否想过——其实敌手应该是内贼?”
否则无法解释阴阳师对外的结界没有反应,式神们对陌生气息没有反应。
有几个阴阳师家中的式神可是大妖,对陌生气息的感应绝不会出错。
明启不可置信的看着鬼使黑,没想到对方会做出这样的猜测:“那么多阴阳师都遭遇了失窃,如果是内贼的话,那究竟该是多少式神集体行动?在同一个晚上行动,他们起码也会有过引人注目的聚会吧。”
鬼使黑沉下眼眸,朝明启问道:“如果对方是我这样的式神呢?”
‘如果对方是我这样的式神呢?’
明启在心底里把鬼使黑的话重复了一遍,鬼使黑这样的式神,无非就是地府式神。有本体可以统一指挥分|身,通过任务简讯让分|身去执行某个命令。
当时城户家也发生了失窃,而城户家中唯一一个地府式神,是鬼使白。
那时候鬼使黑以鬼使白只诞生了两天,又不了解城户家构造为由,让鬼使白直接脱离了被怀疑的范围。时至今日,当他们再度回想,这些说法仍旧成立,只不过多出一条:若是本体给出的指令,鬼使白一定会去执行。
“而且在那以后鬼使白就消失了。”明启说道,当时鬼使白还留下了一个简短描述任务的小纸条:“你还记得他的任务是写了些什么吗?”
“东林有鬼物聚集,召回地府。”鬼使黑回答道,他的能力是斩断,所以这类召回任务一般是交由有招魂幡的鬼使白去做。
非常正常的任务简介。
鬼使黑握好镰刀,冲明启勾起一个笑容,一如那时他对鬼使白一般温暖:“想那么多也没用,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先去查查那些失窃的阴阳师家中是否有鬼使白吧,如果有下一步就寻找各家鬼使白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