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他连这种轻松样子都装不出来了。
“明启……你。”鬼使黑咽了一下,深吸口气,终于扯出了惯常的耿直笑容,“一定要来找我们。”
明启正打算说“等开好了路我就来”,一思量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反而像个FLAG,就临时改口:“那你等等我。”
总寮的中庭并不大,京都的阴阳师毕竟一共也才一百多人,去掉使部(能力低下的阴阳师)直丁(杂役)没剩下多少有战力的阴阳师。再去掉这两日折损的人员,更显得结界内的阴阳师人丁稀少。
围在结界外的妖怪至少有两百余只,它们满满当当的占据了中庭剩余的空地。
想要在这密密麻麻的妖怪中开一条路,一开始就要用全力。
明启紧紧握住伞剑,感受着凝聚在羽翼中的力量。他一百年来不间断的练习着姑获鸟的招式,却对自身的妖力一点都不熟悉。这两天赶鸭上架的频繁使用也仅仅让他摸到点边。那是与姑获鸟的攻击相似,又有本质不同的能力——他曾以为自己擅长锤击,恐怕只是在下意识的追逐“压制感”。
相比起用伞剑戳刺,将敌人紧紧压在地面动弹不得,用风压碾碎,才应该是他喜欢的方式。
明启忍不住闭眼去猜想那种感觉,是他使用风刃拧成漩涡把三枝吸附在漩涡里那样吗?不对;那么是将巨手紧紧压制的时候用风去抽击那样吗?好像也差一点。
角雕在追逐猎物的时候是怎样做的?
——它们从树枝上一跃而起,极快地加速,在密林的各种树枝草叶遮挡下瞄准猎物闪避障碍,靠着蛮力直接将猎物压制在地并且贯穿提起攀升至高处!
顿悟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从闭眼到睁眼,也就短短几秒。
就为了这几秒的顿悟,明启已经蓄力百年。
“我上了!”
大喊一声,明启举起伞剑就扎进了妖怪堆里。那些瘴气妖可能是把明启当做一同进攻阴阳师的妖怪,竟然还有几个挪了个位置直接把明启让了进去,没一会明启就淹没在了妖怪的海洋中。
“……”鬼使一。
“……”鬼使二。
“……”鬼使三。
“……”鬼使黑。
“这是搞什么鬼?!”心眼黑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说好开路的人就这样被妖怪让进去了,他们几个怎么办?现在幡布和三枝都在他们手里,根本不好战斗,还不如一开始就让明启带进去呢!
被瘴气妖让进堆里的明启也很茫然,他的伞剑尖端还聚集着大量的妖力,蓄势待发。可他如今的姿态却很别扭,在瘴气妖里差点被大体型妖怪挤扁,这种体感一下子让明启回忆起当年上班被早高峰地铁支配的恐惧!不过很快羞愤就战胜了恐惧,一想到鬼使黑还在圈外围观,明启就羞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就凭你们这些瘴气妖也想阻拦我!没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就是比蛮力吗怕你们?!
明启的羽翼宽厚,用力一挥勉强清出了一快九命猫那么大体型的空地,终于把妖力饱胀的伞剑向地一锤。
以明启为中心,四周的空气都开始加速流动,像波涛一样汹涌着不断压缩。竟是将那片范围都抽成真空状态并不断压缩,让真空层只在地面以上六十公分左右高,强压瘴气妖们紧紧的贴服在地面。
“!”
鬼使黑捞起三枝幡布就跑,心眼黑速度最慢负责殿后,其他三个鬼使分站三方。他们之间不需要交流,靠着本有的个性一致,直接确定了菱形队列往前冲。他们跳到瘴气妖的身上,踩着真空层跑过。
明启全力维持着气流的凝固,他现在的感觉就像以前用白胶布去封正在爆裂的水管。
瘴气妖们鼓足妖力在挣扎,明启用多大的力去压制,就会遭到多大力的反弹。这一招本是一个连击,他可以靠着其他妖怪的妖力反弹借力打力把它们都轰上天,可为了让鬼使们可以有通过的时间,不得不加长中段压制的时间。
抵在地面的伞剑在颤抖,除了被明启翅膀颤抖带动以外,还因为伞剑本身已经快无法承受这股妖力的作用。待鬼使们终于取得阴阳师的同意进入结界,明启也立刻放松了压制,让紧缩的气流爆炸一般把瘴气妖们都带上天空。
该是最后一击的时刻,明启极速追击到半空,将靠近阴阳师结界的那圈瘴气妖挨个再锤到地面,再次被真空强压。这次不再是范围攻击,只针对单个瘴气妖使用,几乎是立刻就将这只妖怪碾碎在地面。
瘴气妖们不惧死亡,哪怕眼看着同伴形状凄惨也没有停止攻击。明启一开始还能提起力气对瘴气妖进行防御,到最后也被耗空体力几乎无法闪避。
就在明启以为自己肯定撑不住的时候,阴阳师的大结界终于扩大到了他站的位置。
“扩不了太久,快往后退!”
‘怎么好像听到了城户的声音……’一下子松懈下来的明启迷迷糊糊倒退几步,撞到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中。
鬼使黑从明启的翅膀下把他架起来拖到到阴阳师中间,此刻明启看起来甚是凄惨,多次的真空压制不仅杀伤了瘴气妖,爆裂的气流和妖气反弹也让明启受伤不轻。
他还不能熟练的掌握能力就要将之运用在实际战斗中,导致七窍流血也是蛮正常的事。鬼使黑麻利的给明启擦干净脸上的血迹,城户就“啪”的一下拍了个治愈符。
“你先睡一下缓缓精神,阴阳师们会解决剩下的瘴气妖。”鬼使黑揉了揉明启的头,毫不吝啬的夸赞起来,“刚才那招真的好厉害,群攻的时候特别帅气。”
角雕的范围攻击很难把敌手一击必杀,毕竟攻击力分散后对敌人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但作为控制技却非常可怕,一旦与其他群攻妖怪配合,明启负责压制队友负责击杀,在同等级战斗中可以说是属于极端难缠的那挂。
明启现在被自己的真空压制反弹给折腾得只想吐,体内每一块内脏都在打摆子。不过听到鬼使黑这样夸还是得意的“嘿嘿”两声才闭眼。
等到明启睡醒,阴阳师们已经打完了,满地都是瘴气妖的尸体。阴气,瘴气,甚至是魔气充满寮子。明启定睛一看,总寮的地面支离破碎,像是整个空间被打烂了似的,在空间的裂缝里则满是蛇影。
“睡一觉起来就从战争进化到末日了?”明启挠挠头,捂着还有点痛的肚子站起来。
城户本来寮头那边侍奉笔墨,远远的看到明启站起来,便告罪溜到了明启这边:“还好吗?”
明启感受了一下妖力流动,有些滞涨,不过想来该是刚才被自己的气流给炸出来的后遗症。他伸直翅膀拉个懒腰,指指肚子:“这里再贴一张治愈符,另外京都怎么成这样了?好像被什么东西劈开似的。”
城户悲哀的叹了口气,指向被阴阳师们束缚好几层的三枝:“刚才我们审问三枝寮助啊不对,审问三枝才知道,他被一个假冒晴明大人的阴阳师骗了,在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情况下帮助那个冒牌货给京都下了咒阵,如今京都已经阴阳逆转,空间破碎,空间间隙中的妖怪和阴气散得到处都是。”
说着城户就缓缓把事情讲了一遍,明启这才弄明白整件事的始末。
事情还要从总寮的改制说起。
今年底总寮就打算精简官员,以后寮助就只有一个人。但三枝、桐谷还有藤田都是寮助,所以要从他们之中选取一人出来担任唯一的寮助。再从剩下的两人中选取一名寮权助作为寮助的助手。三枝争强好胜,不想失去寮助的职位,更不想给桐谷或者藤田做事。不知怎么的就与那个晴明冒牌货碰面,还合谋了一出式神盗窃案来。
这件事本来是三枝用于提高自己威望的小把戏,他作为寮助给每个阴阳师偷偷拍一个通灵(可以通过媒介以肉体穿越空间,与东林黑台同一性质)符咒,带阴阳师们回到家中,盗走他们的式神符轻而易举。
待到阴阳师们无计可施时再找出窃贼,就能让自己在阴阳师中的声望人气远超桐谷和藤田。而明启,就是那个不幸被选中的黑锅妖。既然能轻易的偷盗式神符,自然也能通过贴在城户身上的通灵符偷走明启布置在城户房间中的绒羽。
但冒牌晴明骗了三枝。
就在偷得符咒的当晚,冒牌晴明就敲晕了三枝,将式神们强制抽出符咒,并在京都的四个大阵阵眼旁布置了阴气阵,最后把式神们投入其中直接献祭,熬成浓浓阴气持续污染京都结界大阵的阵眼。直至今日还有妖资源献祭性命用以污染阵眼,终于,冒牌晴明的努力使得京都结界彻底失效,冒牌晴明也得以把阴阳逆序的咒阵刻画在京都,使京都整个成为人间地狱。
为了逃离地府鬼使的追查,冒牌晴明特意将符咒留东林的通灵黑台上,吸引鬼使白前去引魂,而后制住鬼使白们,强夺下招魂幡把式神符咒贴上去,以保证献祭的式神维持“活死人”状态,阴气满满的破坏京都结界大阵。
明启直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把他折腾得死去活来的偷窃事件,仅仅是这出大戏中最短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