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看到一句话,‘相似的人适合做朋友,相反的人才会在一起’,可能我们还是太像。”
恺撒认栽,诺诺说怎样,他就只能怎样。
唯有楚子航还留在原地,他想伸出手接下阳光,可已没了温暖的对象。
澎湃的力量冲刷着幼小的躯体,它血肉模糊,又在下一秒完好无损。它是极致的矛盾,银白的翼生生从它后背挤出来,露出的骨头却是青黑色。
属于哥哥的,力量啊。与世界树共生的,独一无二的,审判的力量。
这仪式带来的是溺毙的疼痛,它的嘴角却隐有笑意,带着偏执的疯狂。它身体逐渐变大,血污沾在鳞片上,盖住了原来颜色。
青铜与火的苏醒,伴随着极致的高温;大地与山的苏醒,带来频繁的地动。然而它带着比它们强得多的力量,却没有任何混血种发现异常。
因为,是白王,是掌控精神元素的白王。它已然是最完整的状态,残次品又怎能相提并论?
似乎为了应和这仪式,又似乎是急切地想打断,王座上,两对双生子同时睁开黄金瞳,四双瞳中有液体流动,宛若为谁哀鸣,又在对谁嘲讽。
茧破了,到底会是谁咬断世界树的树根?那一丝裂缝,如割开世界树的线。
它蜷起身子,双手成环,像与谁亲密相拥。
哥哥,哥哥哥哥,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那孩子又出现了,他站得远远的,望着路明非,即使距离模糊了他眼中的感情,他灼热的视线也烫得路明非想躲开。他有八九岁大,小小的,乖乖地站在原地伸出手,他在等谁来拉他。他的脸实在精致,孤零零站在那里显得可怜。
然后路明非再次体会到了坠落感,仿佛原本要拥抱他的人将他从高处推下。他静静地感受着在空中自由落体,金色瞳孔里闪过红光,冷漠地看着一切。
路明非很难过,但他依然麻木,好像被推下去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属于他的一部分被抽走,他失去支撑,任由自己坠落。
他看见另一个更小些的孩子在他身边,与他并排在这空气里神情淡漠地自由落体。那孩子也扭头看了他一眼,棕色的瞳孔里映出他的脸。
他们真像,他们又一点都不一样。
第 8 章
“这是最盛大的背叛,背叛者却毫无所觉。”
他仰头看着洁白的天花板,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他静静地躺着,然后梦里的一切悉数褪去,他又是那个整天混吃等死的废柴了。
“Ricardo你醒了?”负责照顾路明非的金发碧眼的护士姐姐推门进来,把餐车放在一边就要掀开他的被子。
“停停!我还没穿衣服!”路明非裹紧自己薄薄的空调被,试图躲开她的手。他依然不习惯美帝女人的奔放,瑞贝卡从来不会等他穿好衣服。
“贝姬你能不能等我穿好衣服再进来。”他耳根通红地往床角缩,半点没刚才那副沉静得可以死的样子。
“说了不要叫贝姬,要叫姐姐!”瑞贝卡放弃拉路明非的被子,转而捏了一把他的脸,“你这三年里一直都是这么小小一只未成年的样子,连胡子都不长,害羞什么?”
路明非拿过衣服缩在被子里穿,宽大的纯棉衣裤不太衬身,加个数字他可能就不是个正经人了。
“先吃饭吧,吃完饭特宁医生还要跟你聊聊。”金发美女把餐车推过来,很哀怨地瞪了路明非一眼,“也不知道你怎么了,之前三年跟特宁医生见的面还没这一周多,Ricardo你有心事都不肯跟姐姐说了。”
芬格尔缩在地下狭小的监控室里,十六个屏幕摆在他面前,眼花缭乱。中央的小小屏幕上,瑞贝卡和路明非的一举一动清清楚楚。从路明非到这家疗养院起,这十六个屏幕就开始了时时刻刻的工作,七天,一秒不少。
这工作对芬格尔来说简直像养老,他可以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因为无论他的注意离开多久,再转回路明非那里,那个衰仔也还是维持着发呆的动作。没有龙的威胁,不用去抓高危混血种,似乎除了见不了阳光、没有美女,这工作已够优厚。
他看着路明非越来越乌龟,缩在自己的壳里,不说不笑,不哭不闹。他房间窗边的摇椅是他除了床以外待得最久的地方了,他只是抱着膝盖坐在那里,透过窗户往外看,眼睛睁得很大。
越喧哗,越孤独。
芬格尔看着路明非走出病房,看着那个衰仔挂在嘴角的实在很假的笑,想冲出这间屋子到他面前摇着他说你他妈不想笑就别笑你当你要去捧小金人?可是他不能。因为他的任务就是不允许任何路明非曾经亲密接触过的混血种再出现在路明非的视线里,这份名单的顶上就是“芬格尔.冯.弗林斯”。
路明非为自己建了一堵墙,非要芬格尔为他守住入侵者。
“最近心情怎么样?”富山雅史温和地笑,摆出最无害的表情,尽管他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
“啊,很好啊。”路明非也笑,假装自己没看到这个心理医生的防备,“每天都吃得很好,睡得也很……总是在做同一个梦……”
富山雅史的瞳孔不经意间出现了细微变化,偶尔闪过一丝金黄。他压低嗓音,继续问:“明非你愿意说出来吗?”
对面的人神情恍惚,嘴里露出句含混不清的“长裙,女人”,然后只是反复。
“王?血统?”富山雅史想引导他说下去,却得不到别的结果。
“哦,”他变回正常的音调,甚至好心情地调笑道,“Ricardo你大概是需要恋爱了,瑞贝卡很漂亮不是吗?”
路明非眼中逐渐清明,涨红了脸坐在座位上,局促不安。
“好了,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明天见。”
路明非显得更加窘迫,匆忙说了句“医生再见”就跑出了心理咨询室。
他说谎了,但这个拥有英国姓氏的日本男人一点儿都没发现。这其实很容易,只要你能看到被催眠之后的自己,然后模仿。路明非想,要么是他人格分裂,要么,他就跟那个日本男人一样,是特殊的存在。他看到了男人不想被别人发现的金黄,却不想告诉他那两个孩子的梦。
“路明非,性别男,年龄21岁,毕业于仕兰中学。2009年7月发生车祸,被父亲路麟城、母亲乔薇尼送至美国加利福尼亚州阳光森林疗养院进行肢体复健。主治医生为雷里.史密斯,心理医生为雷诺德.特宁。”
“路明非,性别男,年龄21岁,毕业于仕兰中学。2009年7月通过卡塞尔学院面试,获古德里安教授提供奖学金每年3.6万美元。校长希尔伯特.让.昂热评定其血统等级为S级。路明非主修龙族谱系学,‘自由一日’中获得最大胜利,并加入学生会。2011年,路明非接任学生会主席,秘书为伊莎贝尔。”
“路明非,2011年加入‘尼伯龙根计划’,参与斩杀舞王行动。”
“路明非,击杀青铜浴火之王诺顿、康斯坦丁,在场;击杀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芬里厄,在场;击杀白王赫尔佐格,在场;击杀主神奥丁,在场。曾与唐照康(诺顿)、夏弥(耶梦加得)有短暂接触。”
“2012年8月20日,路明非血统消失,体内龙血比例为零。”
“路麟城:卡塞尔学院86届毕业生,血统为S级。乔薇尼:卡塞尔学院86届毕业生,血统为S级。”
“路明非自2003年寄住于叔叔路麟池家中。”
“路明非好友:07级恺撒.加图索(前学生会主席),08级楚子航(前狮心会会长),08级陈墨瞳(前学生会成员),01级芬格尔.冯.弗林斯(前学生会新闻部部长)。”
“不排除血统召唤可能性,路明非血统等级危险。”
十几页A4纸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被抹去的S级寥寥二十一年的人生,他的所谓“传记”上只有冰冷的人物关系和刻板的数字。编写这份资料的人严谨地选词用句,渗不进一点温暖。
风将纸页翻过,露出封面上血红的SSS。
保密等级S,监控等级S,危险等级S。
谁放过了谁,谁又抓住了谁?
第 9 章
逝去的王者能否重返世界?大概可以,楚子航想。再次“真实”似乎是一件吸引力很大的事,连掌死亡的主神奥丁都不惜代价地想“重生”,生真的是很珍贵的东西吧。
楚子航扯下眼罩,从舷窗里已经能看到他一年前踏上的土地,依旧恍惚。这土地还是荒凉得可怕,疯长的杂草要将人缠住闷死一样。
可再不愿意承认,那些消失了的人也不会像一年前一样站在他身边了。包下最大牛郎店的恺撒在意大利学习如何做个合格的家主,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发誓要逛遍秋叶原的路明非待在疗养院的小房间,地下的监控室里坐着芬格尔。想去天体沙滩卖防晒油的象龟、对哥哥偏执到疯狂的恶鬼、只热衷于游戏和衰仔的小怪兽、一点不像混黑道的精明女人樱、兄弟有难二话不说提刀砍的夜叉,他在这片土地上熟悉的人埋在这片土地里长眠,连块墓碑都没有,混得真惨。
“你们之前,就是在这里干掉了白王?”诺诺跟着他从专机两米高的出口跳下来,轻盈的燕子似的,“这么大点地方,当初怎么没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