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顿,芬里厄,赫尔佐格。三个龙王。A级。
奥丁,龙王亡魂。普通人。
路明非是否以血统为代价,斩杀了他们?
路明非,路鸣泽?
他到底是路明非,还是路鸣非?
可再怎么说那孩子也只是个普通人了。没了龙血,他拿什么做力量的容器?
他们已陷入诅咒。芬格尔的血统不断退化,可能力依然超A,那股强大的力量被压制在稀薄的血统里,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楚,谁也不敢想象。
路明非的龙血比例为零了,是不是,他也不会再承担这力量了?
昂热你老了,你已经做不出正确的、万全的判断了。你也不能自己提着刀去手刃龙王了。龙血支撑着你这个老怪物活了一百三十多年,这力量多强大啊,S级混血种,优势血统,强于常人百倍的身体。你以为你埋葬了龙,可你却还拥有那强大的力量,它们,在你体内延续啊昂热,它们也在无数混血种体内延续啊昂热。
当你埋葬了龙,混血种会不会成为新的龙?你又怎么能说出埋葬所有龙的话?
复仇,你到底要向龙,还是向自己?
“弗拉梅尔。”
“你来了,昂热。有的事,让年轻人来吧。”
也是,没人再喊他“小希尔”了,所有人都叫他“昂热”。
第 5 章
路明非醒了,在“恢复得好”的三天后醒了。他也许比楚子航要稍强一些,能控制眼皮自由地开合。
只是他很累,像有什么属于他的东西被拿走了,他失去支撑瘫软在床上。
但现在的情况很微妙,面瘫师兄的脸离他很近,他反应了一会儿,脑子才转过来弯儿。也许他该尴尬了?
楚子航收回贴在路明非脸上的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你醒了。”楚子航不知道该不该扶他起来,站在原地倒多了不知所措。
路明非眨眨眼,随即视野就被一只硕大的金毛……啊不是,被芬格尔金灿灿的脑袋占据了。
“废柴废柴,你终于醒了,再不醒我都要以为你去见上帝了。”比起楚子航,芬格尔的激动和喜悦就要来得强烈得多,他简直想把路明非举起来扔到天上。
“我去叫医生,他现在不能动。”楚子航一把拦住他,皱着眉如临大敌。
“我去我去,你们都在这儿吧。”芬格尔风风火火地往外走,转身的瞬间,脸上夸张地扬起的嘴角就垂落下来。他已经恢复的伤脚又跛起来,像落荒而逃。
对不起,只是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你。
“你要不要,喝点水?”楚子航端起来旁边桌子上的水杯,拿起棉签,“眨一下眼?”
路明非似乎在思考他的话,瞪着眼睛愣了很久,才像又看到了眼前的楚子航,迟疑地眨了眨眼。
过了很久,路明非才感觉脸又是他自己的了。他试着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没成功。然后芬格尔带着一大堆“白衣天使”呼啦啦地赶了过来,楚子航被挤到了角落里,待在他的轮椅上。
只是坐着,远远地看在病床上的人。楚子航想起来上一次他受伤,路明非也是这样坐在一边,对着窗户向外看。看啊看啊,太阳就落下去了,血似的余晖洒进窗子里。
检查很繁复,但芬格尔缩在另一张病床上盯着那些医生、护士的一举一动,连眨眼都不敢太久。他精神极度紧绷,害怕地底那群疯子再搞出什么动作。
路明非又睡着了,在屋子里只剩下三个人之后。有残晖照在他脸上,给他凹陷的颊染上些红润。
看起来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可路明非,你要怎么办。
他,活着呀,可是命不是换完了吗?他的那些梦,到底是梦,还是暗示呢?路鸣泽,不是最强大的吗?一个奥丁而已,他……
可路鸣泽那么小,他那么小。就算是魔鬼,也那么小。
是弟弟,啊。
怎么敢把所有都交给他!那些本来是他该承担的,为什么全都交给他?路明非你果然怂到爆!
路鸣泽,路鸣泽路鸣泽你回来啊,我不换命了我要求退货你快给我滚回来啊我要投诉你!
小混蛋,你他妈快回来啊。
他蜷着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像要嵌入谁的怀抱。
“路明非今天醒了。”恺撒站在诺顿馆门口,听着左前方的心跳。
“谢谢。”
他的女孩儿疏远而礼貌地向他道谢,却依然没有动。
诺诺微侧着脸靠在膝上,清冷的月光笼住她,又被深色的窗帘挡住,照不到诺顿馆一寸地方。
为什么我们成了这样。
做一个普通人。在混血种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前,大家都是普通人。体内涌动的龙血带来不甚明显的优势,比常人聪明些,强壮些。可当血统被激发,当那股不明显的优势转化为绝对的强势,混血种自然而然地习惯了高人一等。这就是所谓的“血之哀”。多自以为是的高人一等。
当混血种的力量被剥夺,他们还能变回普通人吗?
恺撒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承受这样的心理落差。就好像他从小就是加图索家独一无二的少主,尽管他再厌恶加图索家,他也早就习惯了加图索为他带来的优渥生活。如果加图索家不再承认他,这个男人会需要用很长的时间去熟悉陌生的平民世界。
从混血种变为普通人,也许更难过吧。被混血种的世界隔在外面,尚未消散的“血之哀”又让他融不进普通人的世界。
路明非他,会崩溃吗?
又是未解的谜题。
可路明非还不知道他变成普通人,能接触到他的人一起避开了这个话题,似乎在为他编织一个巨大的、迷幻的梦。
但梦再美、再久也要破。坠在梦里的人再不情愿也总会醒。
路明非,你要怎么办。
恺撒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听着“镰鼬”范围内的一切声音。
有或急促或平缓的心跳,有放声的笑和压抑的哭泣,有小声的交谈和激烈的争吵。
就好像你被扔在人群中,人们走来走去,唯有你留在原地。
可不是“血之哀”啊。
那是我们每个人,每个人都烙在骨子里的孤独。
好冷。
然而路明非也确实一天天好着,以比普通人还要慢些的速度。他时常发呆,对着窗户一看就不再动,直到有谁来打扰,他才会带上习惯性的烂笑,回上一句“你又来看我啦”。
像被设定好的机器,但又像提线断了的木偶。
“你到底要我给他检查几次?!他的大脑很正常一点问题都没有!没人对他做脑桥中断手术!说不定这只是他变成普通人之后的后遗症呢?!”被芬格尔逼着给路明非检查了一次又一次的医生愤怒地咆哮,根本不管屋内的人是否能听到。
金发男人烦躁地抓着头发,想扬起笑脸再打开门,可门却在他没收拾好表情时自己开了。
对面站着路明非,那个本该对着窗户发呆的路明非。
可哪有那么多本该?
“败狗,我变成普通人了?”
芬格尔以为他会问,却没有。
“对不起哦师兄,我只是想去找楚师兄而已。”
听啊,“师兄”,败狗喊他“师兄”。
他几乎是跑着离开了这里,让芬格尔来不及抓住他的袖子。
可他的腿依然没有力气,他踉跄着,宽大的病号服空荡荡。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就像一张破碎的脸,
难以开口道再见,
就让一切走远。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们却都没有哭泣,
让它淡淡地来,
让它好好地去。”
第 6 章
金色的阳光掉在姑娘的睫毛上,被切碎成一块块落下。她长裙被风吹起,开出花来。
是诺诺啊,是诺诺还是陈家大小姐陈墨瞳?
路明非眨眨眼,再眨一眨,没敢说出那句"你来看我啦师姐"。
"我……变得很多吗?你认不出来了"诺诺有些紧张,她抓了抓那头长发,坐到路明非对面。
"师姐你这样我不太适应啊。"路明非摇头,"有一点像……"
有一点像陈雯雯,还有一点像刘淼淼,可就是不像诺诺。
"不适应因为跟从前不一样了对不对?"她笑,不是以前开心时要露出白牙、要全世界都听到的大笑,而只是勾着嘴角,浅浅的,带着苦涩。
路明非直觉自己现在不该说话,只要听小巫女说就好,只要听她吐苦水就好。
"你真的觉得以前那个是我吗?只要他们想,你就能看到无数个一模一样的陈墨瞳。"她的表情甚至称得上恶毒了,报复似的,"只是为加图索家准备的新娘。"
人是一种很奇怪生物,明明在期待着安慰,明明想要被拥抱,却总竖起刺,先把别人扎伤。
他们陷入沉默,两个人都低着头。
"师姐你看过《楚门的世界》吗?金.凯利演的。"路明非侧过头,闭着眼,别开了诺诺的方向,"那家伙老是演喜剧,但深沉起来又特别深沉。"
"楚门他是个演员,全美都在关注他,可只有他不知道自己是从小就活在剧本里的,他的‘爸爸’是做什么的,‘妈妈’什么性格,他什么时候初恋、结婚,都是人们为他设定好的。除了他,这个剧本里所有人都知道所谓‘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