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去参加秘密训练了,她却总觉得不对。是什么样的训练让他连告别都来不及说一声?又为什么在路明非养病期间不允许任何人探望?
她的言灵是“海神”,第62号,典型的战斗型言灵,但没人知道她的言灵也可以预言。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看到白雾,雾的后面是模糊不清的人和事。
那场战争真是残酷,每个人都鲜血淋漓。她拼命地找,却没有找到路明非的脸。他们麻木,他们冰冷,他们很像,像一个模子中倒出来的无数块蛋糕,但伊莎贝尔就是知道,活下来这么多人,没有路明非。
但她不能说。
我们拥有海,我们看到未来,但我们的双唇被缝,注定除了毫无意义的呜咽再发不出其他声音。
第 13 章
“我看到月亮了。”路明非逆光站着,表情模糊,“其实不是非要等太阳落了,你才能看到月亮。”
“你只要背对着太阳,月亮就在你面前了。”
下午三点的太阳挂在西南边,即使是在冬天也刺得人不敢抬头看。正东方,浅蓝色的天空上有半个快被人忽略的月亮。那光太浅了,浅到要消失。
芬格尔总觉得败狗在暗示些什么,可他看不清路明非的脸,没法儿分出来悲伤或喜悦,抑或别的。
“这一次不要再打晕我了吧?我跟你说我可是被请回去的,以后还是大爷我罩你!”
路明非大笑着被芬格尔用胳膊夹着拖走,仿佛再回到卡塞尔时,一切会如旧。
“败狗,你说古巴真的有那么好?”
“多少妹子倒贴!真正的玉腿如林和屁股上面放酒杯!啧啧,不是你哥哥我胡吹,人间天堂也不过如此,苏杭那都排不上号儿!”芬格尔一拍大腿,突然想起来正在开飞机,又把手放回仪表盘上,“你要什么类型的,我一千找不着八百总是有的。”
他说着京片子,偶尔冒出句东北话,串味儿串得奇怪。
“你好像个拉皮条的。”路明非翻个白眼,趴在窗户上往外看,“不过你这么一说,搞得我也好想去。这儿能看到那地方吗?古巴不是在美国家门口?”
“那也太远了,6.0的眼你都看不着。”
但路明非还是瞪大眼,努力往东南方向望,那儿应该有一小块地方,沙滩,大海,用如林玉腿,美女倒贴,喝不完的酒,狂不完的欢。
如果我回去,会怎样?
“其实我挺喜欢那个疗养院的,护士姐姐又漂亮又开放。”路明非撩开头发,把头扭回来,语气里带着久经世事的沧桑,“可惜,我是要肩负世界的男人,给不了她永远。”
“滚边儿去,抽什么风呢你!”
“真的!歌儿里都那么唱,注定我要浪迹天涯,怎么能有牵挂。师兄提着刀走的背影,简直不能再帅了好吗?!”
欧洲是加图索家的地盘,荷兰出事后,这种地盘意识更加强烈。一批又一批加图索和附庸混血种被派往荷兰镇压出了乱子的天空与风一系,大多却有去无回。
恺撒将派出文件合上递给立在一边的帕西,闭上了发酸的眼。他们最近的相处几乎算得上是和平了,偌大加图索家竟然真的只有这么一个人,与他最契合。
“家主,陈墨瞳小姐的留言。”
恺撒接过手机,听到了久违的女声。
“喂,我们的婚约,不取消了。”诺诺的声音那么大,好像她大声说话就能将哭腔盖住。
少年皇帝突然感到疲惫。诺诺一句话,他们的婚约就取消,他的一切准备就像在做给傻子看。现在一句话,却又要他放下自己一身的骄傲。
婚约,原来是儿戏吗?那么,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一样吗?他猛地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再和她对话的理由,有些东西在尼伯龙根后消失殆尽。
“告诉她吧,把一切都告诉她。我要休息一会儿。”恺撒转过身,摆出拒绝的姿态。
“是的,家主。”
夏弥,耶梦加得,北京。只要三个词就能概括出这女孩儿或说雌龙的一生。
楚子航几乎是逃到了这里,想找到哪怕一点儿那女孩儿鲜明的、张扬的影子。可他不是诺诺,没有“侧写”的能力,他眼前只有落满了灰尘的屋子和逼仄狭小的、照片一样泛黄的空间。这里依旧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白布盖在家具上,这房子随时可以出售。
耶梦加得撒了个很大的谎,骗过了所有人。她独自住在这里,没有所谓更疼傻哥哥的爸爸妈妈,没有像样的家,她的笑冰冷而无机质,是真正的高高在上,俯视着底层的小丑。她可以使一个机场瞬间倒塌,在六旗乐园毁掉中庭之蛇,引导楚子航进入尼伯龙根打算置他于死地。
但她偏偏用夏弥将谎圆了回来,似乎天衣无缝。她用“风王之瞳”配合楚子航,在他受伤时熬夜守候,能一起站军姿,谈星座,她会大笑,永远不着调,能看到楚子航,真实的楚子航。
这条雌龙创造出了和她截然相反的夏弥。
耶梦加得,夏弥;诺顿,唐照康。龙型与人型的差异显而易见,对比来看,共同点更为明显。
是女版路明非?是路明非啊。他们一个永远昂着头,另一个连挺直脊梁都少有,没人会觉得他们像。
唐照康,顶级猎人却喜欢玩儿《星际》,在卡塞尔迷路;路明非,S级血统,同样喜欢玩儿《星际》,同样在生活方面是个白痴。
那么路明非,他和夏弥,唐照康的关系是什么?又或者说,他和耶梦加得,诺顿的关系又是什么?
The Maker?
楚子航握紧拳,手臂上青筋暴起,然而他依然面无表情。他不知道他想到的结果有多少人比他先想到,甚至,这结果让曾经的不合理,都顺理成章。
因为是尼德霍格,所以一只普通的□□就干掉了诺顿,“湿婆业舞”也能被撤销,赫尔佐格都卑微如蝼蚁。
他自始至终,都是只能被仰望的存在。
“师兄。”眼眶都红了还要拼命大笑的家伙是路明非。
“师兄。”会交出所有信赖的家伙是路明非。
他衰也好,不衰也好,只会烂笑没有胆子也好,路明非他,就只是路明非啊!
高大的男人站在原地,手心里流出来的猩红液体在地板上留下丑陋的黑色印记。
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记得我的人。
“师兄。”
“你是不是该对我说点什么?”昂热站在小楼前,对着关闭的大门似乎自说自话,“有什么是连我都不能告诉的?”
实际上昂热的倾听者本来该是在冬天也穿着夏威夷花衬衫的猥琐大叔,但守夜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三天了,不与任何人交流,也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在现在如此紧急的关头,他却摆出一副要避世的态度实在奇怪,不容得其他人不乱想。学生会的蕾丝白裙少女团来过,没人理;曼施坦因来过,寂静无声;校董会命令执行部暴力入侵时到弄出了很大声响,但他一个“戒律”开过来,所有人偃旗息鼓。
弗拉梅尔,最伟大的炼金术师,如果他在这时选择逃避,是不是代表着,第五个太阳纪真的不可逆转?
依旧没人回答。但在昂热意料之中,他喊话喊了至少十次,门照样关得紧紧的。他又站了五分钟,耐心耗完转身打算离开,窗户打开的声音又让他停下脚步。
阁楼是守夜人的密室,承载着弗拉梅尔巨大的炼金术阵,也是卡塞尔唯一一处不受诺玛掌控的地方。他鲜少去那里,也不让除他之外的人看到哪怕从阁楼照进来的一束光。向来不守规矩的老混蛋只在这件事上毫不让步。
“你说老子为了你私生子没日没夜在这破地方搞了三天,你还没拦住校董会那群玩意儿让他们来炸老子,亏心吗?”胡子拉碴的守夜人倚在窗框上破口大骂,倒很得泼妇真传。
昂热扭过头,良好的视力让他看到了眼底青黑很像纵欲过度的守夜人。他伸手接住守夜人扔下来的巴掌大的瓶子,皱眉疑惑地看着似乎打算从阁楼的小窗子里跳出来的胖子。
守夜人其实是从那窗子里挤出来的,他忘了摆好姿势,直接脸朝地成大字降落了。
“你的楼梯和门,原来是摆设吗?”
“要不是我忘了芬格尔那混蛋小子换了哪个炼金阵,我用得着这么出来?!”守夜人揉着胳膊、肚子和腿,表情幽怨宛如弃妇,“人不服老不行了,忘性太大了!”
“自己蠢干嘛怨时间呢?”昂热对着光举起手里的瓶子,偏过头问,“这东西什么用处?”
“弗拉梅尔牌血统激发剂,成分为商业机密,保密。作用嘛,我说是血统重新赋予你信吗?无毒无公害无副作用,居家旅行必备哦亲!”守夜人贱兮兮地冲昂热抛了个媚眼,继续道,“他没龙血没关系,这里面有天空与风的。”
“龙王?”
“芬格尔在恺撒那里搞到的,荷兰不是加图索家的地盘吗?”守夜人无辜摊手,“小孩子们的事我可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去问。”
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