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展昭换了官服回来,众人见他头戴墨色纱罗官帽,两缕红缨自双鬓垂下,身着正红色袍服,袖口前襟都有湛蓝的流云纹,只觉他身形一如往常似地挺立如松,却格外显得鬓若刀裁、眉如墨画。
包拯公孙策看惯了不觉得什么,乔鹰见了忽觉阿昭长大成人了不由十分欢喜,而四鼠各自心下赞叹,其中唯有蒋平偷眼向白玉堂一看,果见他眼都直了正发着怔,轻咳了声一把将自家五弟推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距离开窍还有一层八百米厚的窗户纸,啊啊啊我好着急(>﹏<)
☆、同进同退
白玉堂不知怎么就一个踉跄到了展昭身边,看都不看是谁推了自己就抓住展昭的手迈步要走。公孙策唤住他们,拿出一副轻便手铐道:“毕竟是去复命,皇上什么打算是皇上的事,你总要做个样子。”
要换了旁人说这话,四鼠早急眼不干了,偏偏公孙策这极瘦弱而极威严的书生让他们说不出不是来。
展昭虽然心疼也觉得在理,毕竟白玉堂又是闯宫又是劫人,总要姿态放低些才好给他求情的,于是询问地看看那人。白玉堂见展昭认真的神色中带了一丝不忍,不欲看他为难模样,索性抓起一边手铐便锁在自己右腕上。展昭心下一动,拿过另一边手铐,却啪地一声锁住了自己的左手。
众人一愣,徐庆朗声大笑道:“五弟,这下展兄弟可跟你栓在一块了。”
卢方若有所思,皱起了眉欲说什么,一旁韩彰按住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起身将一个五鼠的烟花弹塞在白玉堂怀里。
白玉堂忙说:“二哥,我带着呢。”韩彰拍拍他道:“得了吧,你小子多少年没放过信号了?那个肯定早蔫巴了。”
包拯也将一个烟花弹塞进展昭怀里,白玉堂一看,正是召集那些死士的信号,还是他让盼儿交给包拯的,不由脱口道:“包黑子,你就知道使唤展昭”。
卢方忙叫道:“五弟,慎言守礼。”包拯倒不介意,只顾着对展昭嘱咐道:“我已暗中整合过这批人手,只说他们是当今圣上为太子培养的暗卫,此番召他们进京是来勤王护驾的。除去潜逃和自请退出的人外,还有九百八十七人愿意听命一搏。”
展昭心下肃然,从包拯手中接过玉龙令牌,与白玉堂一起别过众人进宫去了。
宫门早已下了锁。守门侍卫见展昭回来复命好不惊喜,忙不迭放他二人进宫,口称这些天弟兄们排班翻了一倍都快累瘫了。身后一众侍卫小声议论道:“这就是白玉堂?”“江湖传言不假,果然好看得紧。”“你那晚值夜,是他打晕的你吗?”“别提了,出手太快没看清。”
距上次见驾并未过去多少天,但皇上沉疴已久,此番旧疾复发来势汹汹,已然是风中残烛。展昭虽然为臣时日尚短,对皇上也有些不满之处,但看着这一国之主垂危的模样也不由心中泛酸,一时间只想起他为君的许多好处来。
皇上躺在榻上,听见展昭问安的声音中带着真心的关切,又看见他身侧不卑不亢半跪施礼的白玉堂,忙叫起二人,自赵祯出事之后头一次感到一丝安心。他看到两人铐在一起,不急着问罪却发笑道:“展护卫这是什么道理?”
展昭便一派恭敬道:“白玉堂武功高强,臣这样锁铐才能看住了不叫他走脱。”
“怎么只锁一手倒走不脱了呢?”皇上气息不继,话倒挺多。
“锁铐双手是押送犯人的法子,用在侠者身上实在是侮辱。”展昭答道,“这样锁,才是兄弟同进同退的样子。”
皇上闻言轻笑,探起身打量白玉堂,乍眼一看只觉这年少侠士的样貌比展昭还要惊艳几分,一来是因为他容色焕然、俊眼修眉,五官俊美得极尽精致而略显凌厉,二来则是因为他全然不同于展昭温润如玉的气质,更没有展昭时常在无意间流露出的那种万事染心头的忧郁,而是周身散发出孤傲冷冽的贵气和张狂恣意的侠气,似乎与生俱来是个纵马江湖、快意行侠的强者。
他几乎在瞬间就明白了展昭为什么不愿让他见白玉堂,又为什么敢带白玉堂来见他:因为白玉堂天生不是会向朝廷折腰的人,但自己一定不舍得杀他。
白玉堂施施然长身玉立着任他打量,展昭倒有点不安,正想说点什么却听皇上开言笑道:“做这样子给谁看?哪有上了手铐还带着刀的,做戏也不给朕做全套。”
展昭侧眼一看,果见白玉堂习惯性地拿上了秋水刀,暗暗叫苦自己竟一时疏忽没注意。习武之人刀剑不离手,白玉堂又通身的侠客气质,那银白的秋水刀拿在手里就跟本体似的,一路这么多人看着竟也都没注意。守门那些侍卫也是人走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个个吓得一激灵,想到皇上一贯宽仁御下,白玉堂又是跟着展昭进去的,才略略宽心。
这会儿展昭只能狠狠瞪了白玉堂一眼,将巨阙插在腰带间,伸出右手过去。白玉堂自知理亏,以尽可能无辜的神情讨好地看着展昭,乖乖将秋水刀放在他手里。
展昭一咬牙向皇上笑道:“这是臣的佩刀,白玉堂不过帮忙拿着。臣有剑无刀亏了御前带刀护卫的职位,因此特地添了把佩刀。”
皇上将两人眉眼官司尽收眼底,满脸都写着“朕信你的鬼话”,但也并不拆穿,却笑道:“快去看太子吧。这回你展昭终于有把柄落在朕手里了,若太子有何闪失,朕就……就也封白玉堂一个御前护卫。”
“臣知道了,若能保太子无虞,圣上就既不降罪也不封官。”展昭立刻带着几分笑意答道,拉着白玉堂谢恩。白玉堂没想到这么好过关,意外之下也明白了几分展昭为何愿意为皇上所用。
接下来的日子展昭和白玉堂一直待在东宫,几乎寸步不离守卫着赵祯。赵祯身体本就弱,大冬天掉进结了薄冰的湖里免不了病了一场,其实没有大碍却不得不放出病得快死了的风声稳住宸王,为防宸王眼线每日只能躲在内室里与几个亲近的宫人侍卫就伴,既得不到于枭的音信也不能去陪伴父皇,过得很是憋闷。连皇后也大多时间在给皇上侍疾,甚少来看望他。展昭和白玉堂过去陪他,还带去了于枭有众人照料、伤情已经稳定的消息,让他开心了不少。
白玉堂本来因为封御猫的事在心里给这小太子记了一笔,可相处了没几日也被赵祯哄高兴了,心想跟个小孩子记什么仇,倒和颜悦色给他讲起江湖故事来,甚至还就近取材做些机关小玩意儿给他玩。展昭暗笑,白玉堂估计也免不了像自己一样,把老底向这孩子交代干净了还反应不过来。
赵祯极喜欢白玉堂,又无君臣身份之累,索性以“白大哥”称呼他。以白玉堂的性子自然根本不会觉得不妥,展昭劝了几回知道赵祯心里有数也就随他去了。赵祯还曾对展昭认真言道:“展护卫温温润润的像个邻家哥哥,拿着剑也一眼会看成个读书人,不像白大哥既风流华美又有通身的侠客气度,不出鞘也知是个傲笑江湖的高手。”展昭本来不甚在意的,架不住白玉堂得意之下添油加醋,赵祯又在一旁煽风点火,终于一气之下负剑走到宫院里隔着窗扇瞪着白玉堂。那人恣情大笑,竟还握着刀向赵祯拱了拱手,一纵身从窗户跃出,半空中便一转刀身同时凌空出鞘。展昭亦一剑疾出接住了他的攻势,两人便在院子里一五一十大战了一场。展昭剑术胜在轻灵奇巧,白玉堂的刀法却是大开大阖刚劲凌厉,一红一白两个身影交错在一起煞是好看,让赵祯并几个亲近宫人都隔着窗看得直拍手。展昭此番不像平素练功一般点到即止,也不惦记着如何补不足、求进益,却是存了赢过白玉堂的心思,招招式式皆奔着分出个胜负来,逼得白玉堂亦兴致盎然地全力应对。
胜负自然是没分出来,打到天色黑下来有宫人来上灯时也就罢手了。展昭打完才反应过来,一时不察又让赵祯这小孩又在他们身上寻到开心了,他还挺聪明,知道惹急了白玉堂没好处,要使激将法只逮着自己。他打得挺痛快,自然是一笑就过了,却不知赵祯是一举两得,不但自己饱了眼福还让白玉堂十分念他的好。白玉堂称心的当然不是那点溢美之辞,而是这赵祯这小孩激得展昭与他好好打了一回。
展昭还偷空匆匆去探望了赵奕几回。如今赵离被殷鸿带走了,大嫂狄婧终于被皇上恩准由娘家带回去养胎,宫室中只凄凄冷冷住着赵奕一人,但他知道弟弟和妻子暂时安全,精神却是好多了。展昭见看守侍卫撤了大半,衣食用度也颇不错,心想皇上既然关心起赵奕子嗣的死活,大约是真的不打算杀他了,此时不放出来八成是留待赵祯登基之后施恩,遂放心了不少。
一转眼到了年节下,皇上本该大宴群臣,甚至出宫与民同乐的,今年却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展昭每日都去看一回皇上,给这同住一座宫城却不得相见的父子二人传递消息,这厢赵祯的身体一日好似一日,那厢皇上却一天天衰落下去,俨然是行将就木了。
除夕前夜不知外面如何预备过年,而宫墙之内人人不安草草便过去了。入了夜,东宫已关门闭户,赵祯终于按捺不住,央求展昭和白玉堂趁夜带他去陪陪父皇,毕竟明晚免不了有群臣宗室来问安,他连最后一次和父皇一起守岁的机会都难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