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就不愿教他?”蹇宾问道。
“不是我不愿教他,只是他资质平庸,就算苦练十年,也学不得我十分之一,又何苦费这个力气?”齐之侃摇头道。
“倒也难为他,家里开着武馆,自己却不是练武的材料。”蹇宾叹道。
正说着,忽然一股香味涌入鼻尖。
“大约是肉汤炖好了。”蹇宾说着,便率先向屋内走去。
晚间,齐之侃将明天要用的柴劈好,又将热水放在灶上,却迟迟未见蹇宾进内室,便出去寻他。
只见蹇宾坐在院中,抬头不知在看些什么。
怕他着凉,便脱了外衫披在他的身上。
“你待一会便进屋来吧,我烧了热水。”齐之侃说罢便准备离开。
“齐之侃···”蹇宾忽然出声唤了他的名字。
“什么?”齐之侃回过身来,蹇宾这半年来很少与他说话,更遑论叫他的名字。乍然听见他叫自己,竟有些反应不及。
“其实你不必如此。”蹇宾低声说:“我自己的身子自己也是知道的。这半年来你对我也算仁至义尽。你有一身的本事,就算不做上将军,这天下又有何处你去不了的?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还是早些找个人,过安生些的日子吧。”
齐之侃听他这话,心里便隐隐有些怒意。他对他好,不是因为同情可怜,而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夫郎,自己为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可是怎么到了他嘴里,就变成了施舍一般?
“你难道竟是铁石心肠,真的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齐之侃的声音沉了下来:“当时既然答应了我留下,现在又要反悔吗?”
蹇宾仰头看着这灿烂星河,却不知如何回答。
“你看着我!”齐之侃扳过他的身子面向自己,眉头紧蹙:“是不是因为那个胡大少!你知道的,我绝不可能生出什么旁的心思!”
蹇宾定定地看向他。皓月皎皎,夜幕中他的衣袍随风飞舞,一双澄澈星眸,身姿笔挺,虽然身着布衣,却难掩通身的气度。这样的人,他若如这般在意一个坤性,相信那个坤性怎么也无法拒绝吧。
自己和他,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夫夫,可是又好像错过了很多。若是他这么在意自己,又怎么就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阿宾。”齐之侃上前几步,紧紧将他环抱在怀里,脸颊贴着他的头发,声音里都带了一丝颤意:“我齐之侃从未喜欢过什么人···直到你出现了,我才知道原来喜欢人是这样的滋味。一言一行都让我牵肠挂肚,欲罢不能。我到如今已是一无所有,难道你忍心连这最后的温暖都不留给我吗?”
蹇宾靠在他的怀里,他的心跳那么近,就如同冬日将尽时天边隐隐传来的春雷,却莫名让他安心下来。
大约,这一世纠纠缠缠,就算有多少过往,既然都已经忘记了,今后的生活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齐之侃是钧天人心中的战神,天人一般的上将军,原不该如此谦卑。
蹇宾缓缓伸出手,拍了拍齐之侃的脊背。
齐之侃身子一僵,继而更紧地搂住了蹇宾。他的怀抱就像火一样灼热,就连这寒暖未接的凉夜都好像变的火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齐之侃才松开了蹇宾。
他脸上带着释然放松的笑意,握着蹇宾的手,问道,“你总来后院看星星,有这么好看吗?我却没看出什么来。”
“我小的时候,母父告诉我,每个人死了,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蹇宾指了指天边:“你看那一条灿烂的光带,我想,大概死后的世界一定很美很美。”
齐之侃定定地看着他的侧颜,呐呐道:“我只要活着的时候,能和你在一起。阿宾的眼睛,比星星还要美。”
蹇宾闻言,不由面上一热,齐之侃笨嘴拙舌,怎么竟说出这样的情话。
他想到慕容离曾说过,这世上有两种乾性:一种是整日里花言巧语,却没有半分真心;一种是木讷老实,就算情意万千,却半点表达不出来。
那齐之侃,便是木讷老实的了?想到此,不由笑意浮上面颊。
“阿宾,我想好了。”齐之侃没注意到他的小心思,只是自顾说下去:“我留一本心法给那个胡大少,让他自己慢慢参悟去,只当回报他送的这些人参。等你风寒好了,又赶上入春,我们就一起去别处看看如何···”
蹇宾轻轻将头靠在齐之侃的肩上,仰望着深蓝色的夜空,今晚的月色星辰真是美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莘墨”灌溉一瓶营养液,谢谢支持。
第227章 番外4
虽已入了夜,但是淮西郡府的街道上依旧是游人如织,灯火如昼。
有两人自长街东头远远走来,其中一人带着面纱,有些好奇地四处打量,另一人只顾着护着他别被人挤到碰到,倒丝毫没注意这繁华街景。
“没想到这里的上元节如此热闹。”覆着面纱的坤性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
“阿宾,只要是大点的州府,到了这上元佳节都是这样的景致,京中更甚。只是我从前总是忙忙碌碌,一年里有大半年都不在家,倒也没机会这样和你逛逛。”身旁的那名乾性英武不凡,只是此时面有愧色。
这二人正是出门游历的齐之侃与蹇宾,二人走走停停,近日来到了天璇的地界。
蹇宾笑着摇摇头:“你是为国效力,我怎会有怨言?如今能有机会四处走走看看已经很好。”
齐之侃转头看着蹇宾的侧颜,他的阿宾总是这样懂事体贴。想到过往的种种,他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却从无埋怨,这样的隐忍甚至让人忽略了他的渴望与不安。自己身为他的夫君,从前倒真的是很失职。
蹇宾却不知齐之侃此时所想,他的注意力已经被一个摆满各色灯笼的摊位吸引。
虽然一路行来,见了不少这样扎灯笼的摊位,可是却都没有这个摊位上的灯笼精致。尤其是其中一只白色小虎灯笼,圆头圆脑,憨态可掬,若不是提杆被绑着,好像就要在案台上撒腿跑起来似的。
“老板,这灯笼怎么卖?”齐之侃的声音从耳侧传来。
“公子好眼力,这十二生肖灯笼,是小人的拿手绝活,年年都是卖的最快的。”老板见来了客户,笑容满面:“只是扎起来颇为费事,故而要一钱银子。”
齐之侃也不多话,掏出一钱银子掷给老板,便径直拿了那小虎灯笼塞在蹇宾手里。
“这···”蹇宾有些不好意思,街上拿着灯笼的不是小孩子,就是未嫁的年轻坤性,他拿着倒是让人笑话了。
齐之侃却不管这些,只是握着他的手,信步沿街向前。
蹇宾看了看他,偏生自己又对着灯笼喜欢的紧,索性也就不管那些,只随他去罢了。
“哎呦!”一人匆匆迎面走来,直撞到齐之侃身上,齐之侃倒没什么,那人却被撞了一个趔趄。
他揉着肩膀,怒冲冲地抬头看向齐之侃。却只见齐之侃身形魁梧,眉目间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那人登时不敢多言,嘴里低低骂了句“晦气”,便擦身而去。
齐之侃见他挤进人群,回头见蹇宾正蹙眉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以为蹇宾在为自己不平,心中一暖,低声道:“这里人来人往,拥挤非常,磕碰了都是有的,我是无妨,你身子还未大愈,便要多加小心。”
蹇宾却好像未听到他的话语,只盯着远处,喃喃道:“不对···”
“什么不对?”齐之侃不解道。
蹇宾才回过神来,看着齐之侃,道:“我看那个人满脸横肉,衣饰粗糙。可是他怀里抱着的那个孩子···我方才虽只是一瞥,却看到那孩子生的眉清目秀,身上衣着也是上乘,这孩子怎么被这样的人抱着,我觉得事有蹊跷。”
“阿宾,你是不是多虑了?”齐之侃疑惑道:“这人是不是那孩子家的仆从?”
蹇宾犹有些不放心,“若是说那孩子睡着了,刚才那人没头没脑撞上你,动静颇大,也该惊醒了,可是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蹇宾按了按额角:“小齐,不如你去看看,这样我也能安心些。”
自从那夜齐之侃倾诉肺腑之后,蹇宾便默认了二人当前的关系,只是若让他如往日一般唤齐之侃夫君,却也颇觉没有这样的情分。可若是一直唤他齐将军,又未免太过生份,况齐之侃现下已早不是将军。自己比齐之侃年长两岁,便唤他“小齐”罢了,齐之侃对此,也是无甚异议。反正蹇宾是自己的夫郎,他只好好待他罢了,其他的不过是无关紧要的琐事。
既然蹇宾这样说了,齐之侃也不愿拂他的意。便带着蹇宾来到一家面点铺子,为他点了一碗汤面,说:“你在这略坐坐,我去去就回。”说罢挤进人群,片刻便湮没其间。
蹇宾吃了一口汤面,却没有什么胃口。眼前总是浮现出刚才那个孩子的面庞,好似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因而更是忧心。
在面点铺子坐了快一个时辰,夜色愈发浓了,街上的游人也渐渐散去。
“客官,小店要打烊了。”老板走过来,看了看蹇宾只吃了一两口的汤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