垣音摇头,伸手压下垣乐比划的手,叹道,“难道,你便不清楚,我是在避你么?”
☆、年终策
午膳时,垣市归来,年末事务具定,无非都是各府官员上报的年终宗册,分由各部处理之后,垣市细察而已。
年后的几个方向定下来,她也见轻松,明年,却是关键的一年。若事事按照各方所行,晋国之内再无忧患。如若林中月再将青叶定下,那么所需要做的就是扶持以垣音为主的南越府,及至链接上以巫州隔断的南越与广陌之地。
垣市慢行慢想,事情便愈想愈多。
她与晏子鱼十来年未断联系,暗中处理的事情大多是晏子鱼精简之后,只需问她决定便可的事。现在亲自理事,时常有当时立皇太女时,事事亲行的疲乏之感。
她不是个恋政之人,不过是想给予晏子鱼一个安生之地,反观晏子鱼,事事主掌,理清有序,从未见她有任何疲态。
回到长阙殿,见垣音垣乐也在,一看两人脸色不大好,垣市心底瞬间明白,应下两人礼数道,“我今日见乏,膳后,垣音你径自找你皇兄论事去。”
“是,姑姑。”垣音应承。
晏子鱼早替垣市解麾,同她落座之后,互换了眼色,便用起膳来。
用完膳,垣市果真倦然欲睡,晏子鱼见她吃的少,精神也不济,便让人去请容太医,放下暖帐,自己也不敢睡。
垣市挨在晏子鱼怀中睡得昏昏沉沉,又是发了梦。
梦见自己抱着年幼的林中月,疾驰在广袤无际的草原上,一剑又一剑,却刺不到近在咫尺的敌人,反而是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了下去。
最后狠心刺下去时,刺中的人,面目原本模糊,可片刻便化作了晏子鱼的模样,忽而之间,又变成了元帝,最终停在垣容的面目上时,一切就开始越来越远起来……
“阿市?阿市?”
垣市惊醒过来,恍惚地看了一眼焦急而望的晏子鱼,眸底转开沉静之余,瞬间尖锐起来,推开晏子鱼,赤脚下榻,冲到剑格之前,按着当年的杀人长剑,垂眸不语。
“阿市,都是梦,不当真,好不好?”
晏子鱼温柔而小心的劝慰传来,垣市有些回神,绷直的神经渐渐放松,指尖缓缓摩挲着剑鞘,轻道,“子鱼,我此一生,只亲手杀过四个人。第一个,是为保中月,杀的一名夜狼族叛将。我与他喝过酒,对过剑,同卧一夜残火,可最终,我还是杀了他。其余三人,你知道,都是妄想娶你之人。我杀了第四人,心中忽而空茫,远见堂上一袭嫁衣的你,也觉十分陌生,陌生的像是梦中自来远离的你。我认不得你,你也认不得我,那个时候,我就想,我此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阿市。”晏子鱼从后抱住垣市,身体的温暖倾覆着垣市一背的惊凉,“都是梦,都是梦,醒了就好了。”
“不。”垣市肯定拒绝,“子鱼,我很清醒。年后,必定以兵势而下广陌,但北要定,南越定,在此之前,我若克服不了惊梦之症,领兵而下,并非好选择。”
“那就放弃用兵。”晏子鱼眸底见沉,肯定道,“以兵而下,是你以兵服众的震慑之路。但你惊梦之症愈见严重,我不能随你用兵而行,心中难以安稳。不用兵,随便寻个什么理由,不管来日之名,将其赐死了事,如此,还可保一众民生。”
“此事,再想想吧。”垣市回身,牵着晏子鱼就着内殿暖绒毯坐下。
晏子鱼将垣市揽住,下颚抵着她的发,小心安抚片刻,冷冽道,“阿市,此事不用再想。比起后世之名,我晏子鱼和你只有此一生,我不想你为了名声而累自己。微生昂的兵,乱不起来,漕运一案,足以让子耳直接将其先斩后奏。至于郑有盈,既然有子,祸乱宫闱之名坐实,白绫赐死。孩子,不用留。这些事,由晏家,由张茂动手,赖不到阿市你头上。一切,我晏子鱼来担便是。你要担心的,是如何帮助垣音立府,收揽越地为重。”
“北地青叶,中月既以刺杀为局,龙辰卫此行,必定助她尽力夺·权。”晏子鱼忽而冷笑,轻嗤再道,“我终于明白江流当初的此生对手之意了。”
“江流断命之言,倒是未曾听你说过自解之言。”垣市蹙眉,心底闪过一念,捏紧了手心。
“我先时以为是郑有盈,现在想透,原来并非郑有盈,而是江心逐。”晏子鱼冷言见甚,“他早就因我而知江家命运。一面稳固我,一面又误导我,甚至还把江心逐丢给我来照顾,此招实在太高。胧月关一战,江心逐以一人周旋我龙辰卫十八名精锐,仰仗的却不过是一间破败的客栈。及至她走后,仍旧是谁进客栈,谁死的设局。”
“看来,江家的工事之巧,在江心逐的手上,完全成为了杀人利器。”垣市笑来,渐有明白道,“工巧之术,若用到军事上面,才是万人杀局。你不用兵,是不是也怕这一点?”
“江心逐能逃脱龙辰卫的追踪,本事已难以揣测。”
晏子鱼愁眉不展,“何况江家断命之术,是谁,都想觊觎在握。若她以此为用,只怕天下风浪,会任由她来翻云覆雨了。所以,中月那边,我很怕真的会出事。最好的是,让中月先试一试,看看青叶其地,有没有江心逐的动向,若是有,立即退回来,再不要想行刺直取之举。”
“姑姑起意,也是因江源一言断命而起。若江心逐有此断命之法,来日局面,实在难料。”垣市思定,“子鱼你说得不错,当此一子,更不能随意起兵。原以为可以趁着迁都,兵势南迁之际,刺激微生昂起兵,借此名正言顺地收回广陌兵权,不料想,终究不能如愿。可见,人算总不如天算。”
“迁都要迁,兵权也要收,唯独不能给江心逐作乱的机会。青叶是一地,明州是一地,南越之地,只怕还没有一个完全信晋人的地方,她去不了。”
晏子鱼一顿续道,“知道是江心逐,事情就好处理。不过为她一人,却要变局,这个人,总要想法子杀了才是。胧月关一杀不成,现在看来,虽非坏事,也非好事。”
“总算有令子鱼头疼难解的事了。”垣市调侃笑道,“我还以为此生,子鱼你当真是什么也不怕的。”
“她有万人血债,不讨郑有盈,而讨晋,想来是有自我之命的特殊认知。”晏子鱼眼底放轻,“有机会,我还真想和她好好谈谈。”
垣市见晏子鱼念动见深,从晏子鱼侧怀中直起身,宽慰道,“好了,说是对手,还真看上了?不过一介惑命言者罢了,何须担心。”
晏子鱼见垣市要转开话题,便牵着垣市起来,“再歇一会儿。你一梦,就头疼,我让容太医候着了,让她施针好一些。”
“垣音愿去南越,我其实还有些舍不得。”垣市随着晏子鱼往榻边走,“你说,她与垣乐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
晏子鱼斜撩垣市,并不说话。
“怎么,我说错话了么?”垣市讶然轻显,挽唇笑问。
“我发觉,阿市你是越来越爱掺和私事了。”晏子鱼嗔道,“明明是一介君王,言谈之间,尽是去饶舌儿女情长了。”
垣市续笑,侧首贴近晏子鱼,轻惑道,“那是子鱼有本事,把事情都处理好了,我只好做个闲散大王了。”
“油嘴滑舌。”
晏子鱼伸手拨开垣市的脸,岂料为垣市捉住,人便被带进了暖帐中,一吻手心地给贴上了。
晏子鱼躺在垣市身下,眸底轻晃起来,气息缓慢地跟着拉长,“阿市……”
“今日不头疼,只是倦乏……”垣市轻言,顺着晏子鱼的掌心渐吻而上,追逐到晏子鱼耳际,呼吸已是灼热,“让容太医回去罢。”
晏子鱼闭了闭眼,身子太过熟悉垣市的撩拨,即便她刻意压制,不忍让垣市过于倦累,还是起了火。
她翻身放缓垣市,不回头地吩咐了一句,“都出去吧,让容太医今夜不要出宫,歇在偏殿。”
宫女应下,行礼而出。
“你总是事事巨细不放过。”垣市笑叹一句,伸手去扯晏子鱼的亵衣襟带。
晏子鱼一把按住,眼眉认真道,“垣音要去,那是她的选择。乐儿那边,我日后带在身边,细心教导。及笄之年,再不能远嫁。”
“她与垣音有心,垣音却看得明白,心思反而就藏得深了。所以这情,我还真看不出是姐妹之情还是其它。”垣市绕过晏子鱼的手,打襟底磨进去,一路从肩头而出,直接半呈了一片玉润来。
“你都看不出,那便不看了。总之,她们两个血脉有系,最好只是姐妹亲情。音儿走了也好,足见她是个明白人。南越之地有她,你少操心,我倒是欢喜的。”
晏子鱼说完,径直压过垣市,俯首欺近,眸底尽是无可奈何的纵容,“你身子乏,还要胡闹。听好,闹过一场便歇,否则……”
“否则怎样?”垣市捉着晏子鱼的指尖,以唇瓣轻轻含住,闷声闷气的尽是刻意的诱人之意。
晏子鱼再撑不住,拇指反抵起垣市的下颚,一吻至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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