垣宸听及,心如刀绞,沉呼了一口气,冷道,“那先生可知,宸儿知晓母亲是死于何计之下,心底又是如何割疼呢?”
指尖顿住,晏子鱼抬眸,迎着垣宸隐隐泛红的眼,轻道,“宸儿,你可知,垣嘉,是如何死的?”
垣宸闻言,双手捏紧,埋头不语。
“是你皇爷爷,定的计策。”晏子鱼收回眸,低道,“明明可以由旁人动手,你母亲却是亲自动了手,你可知为何?”
听得垣宸的低喘哽噎之声,晏子鱼叹道,“郑氏之恨,怪就怪她生在郑家。你母亲,亦如是。若非她亲手吸引郑氏之恨,你,保不下来。垣嘉不死,你不会出生,也不会有今日之景。我应你母亲保你,只有此策,可平郑氏之恨,对你,虽有恨,但郑氏知事,不会动手。所以,即便郑氏如何祸乱,如何放纵郑家,她于国事,无愧。此点,你要记清楚。”
“先生,是在叫宸儿保郑氏之命么?”垣宸缓过气来,重新抬头,眼眉之间的挣扎,几乎呲裂而出。
“保她命,是保你之孝。为君者,名正言顺,你皇爷爷,很好的利用了这一点。”晏子鱼淡抿,“你无错,你姑姑亦名正言顺,当下之局,你,切莫犯错。”
“如果,宸儿已经错了呢?”垣宸绷紧的身子忽地一松,薄屑了一点儿眸色,甚是放纵。
“宸儿,我答应过你母亲,你放心。”晏子鱼道,“至于你姑姑,她对你父皇如何,对你,也会是如何。她回来,心思更加透彻,于事至今,大抵……”
唇角的笑意灿烂而艳,晏子鱼这人,忽地就一撇清雅地灵动起来,满目盈动,笑道,“只是想名正言顺地娶我吧。”
此言一出,晏子鱼的期待的变化果然出现在了垣宸眼角,但看他一举酒杯,敬向晏子鱼,朗笑道,“今日值先生生辰,本不该言其它,宸儿得您教导多年,时至今日,该敬你一杯!”
晏子鱼深深地看了一眼垣宸,指尖的酒杯转了转,“好。”
夜半的时候,垣宸从长阙殿踉跄而出,衣衫狼藉,一旁的公公见了,忙是去扶,却是被垣宸一脚踢开,连带自己都跌倒,霎时几近癫狂的笑了起来。
一行人只闹了小半会,才把垣宸扶了起来,而赶来的皇后郑司沁,狠狠瞪了一眼长阙殿,扶着垣宸走了。
“是属下失察,未曾料想汤池的水和酒有混效之用,晏十受罚。”
晏十的音底尽是颤抖,榻上帷帐中的晏子鱼衣衫尽乱,肌肤半掩,唇瓣见血,她身上仍旧无力,似是要挣扎起来。晏十见状,要上去扶,却被晏子鱼一记狠厉的眼刀给阻止了。
“你出来,露了行迹,要死,出了事,你还是要死,你说,我会不会让你死?”
晏子鱼挣扎片刻,半撑榻上,指尖抹了抹唇瓣,见上血迹,看了半响,冷道,“既是我生辰,既是没出事,我不想再见血,你着人去请道令,出宫吧。”
“是。”晏十几乎是跪伏出去的。
晏子鱼眸底厌恶地狠了狠,片刻之后又放了,趴在榻上,闭上了眼。
☆、变策
赶到柳王府的时候,垣市还在随林中月同秋猎认识的一帮青年宴随欢乐。她其实并不大想来,都是孩子们自个儿的乐场,她过来,身份又在,反而是拘束了他们。
但今日晏子鱼生辰,垣市不能陪着,心底不大舒服,也不想睡,索性就来坐坐场子喝喝酒了。酒倒是不烈,只是她心不在此,饮着饮着也就过了头。
所以晏七来通禀晏子鱼来的时候,垣市还有些晕乎的不相信,最后听清楚的时候,几乎鞋都没踩地疾步走了出去。
林中月看了一眼,还未及问话,又被人拉了回去,只能是随他们闹腾了。
晏子鱼兜着罩帽,看见垣市出来,忙是褪下帽子走过去。
扶住垣市,便有酒气,让晏七带路,一路送回了柳王府给垣市居住的偏院。
进了院子,有人来伺候,晏子鱼放着人去了,在殿中坐了一会儿,索性也去梳洗了。梳洗完,垣市还未回来,人便在书案前转了转,发觉垣市画误了的几幅画,捻起笔,给她补了几笔,发觉自己纵使有心学,还是不及垣市那般自然的。
失笑的放了笔,抬头见垣市被人扶着进来,迎了过去。
“你们出去吧。”晏子鱼随着人扶着垣市半躺在凉榻上,自己挨在垣市身侧,揽过她的头,轻轻按着她的额际两侧。
垣市半梦半醒,酒气渐晕的脸,以前的时候还会有些泛红,现在,是连红也不见了。
“怎么就出宫了?不是等着我去接你么?”
垣市人渐渐清醒,头还是疼,赖在晏子鱼怀中,仰头看了一眼,这才发觉晏子鱼的下唇破了,眸底瞬间敏锐起来,挽过晏子鱼的腰放缓了她,冷道,“怎么回事?”
晏子鱼没有出声,指尖顺着垣市拢下的发勾到了垣市颈项,拇指摩挲着垣市的脸颊,平静道,“是我等不及了,想来看看阿市。”
“事情差不多了,等到各地京府将折子递进京,届时迫政的局面被我一句下嫁之言解了,你就可以娶我回去了。”
垣市笑着,眸底却是没笑意,唇际越压越下,抵着晏子鱼的唇上撕裂的伤口,轻轻吐着气,“宫里的情况,今日没传回来,你这人出来了,便不打算给我一个说辞?”
晏子鱼眸底动了动,难忍的情绪倾泻出来,指尖滑下,压着垣市的腰身将她反放在了榻上,倾下身便欺上了垣市的唇。
晏子鱼自来是温柔的,这样的她垣市从未见过,纠缠之间,晏子的眸亮的像是星辰。血气挤进来,柔软的舌也跟着缠进来,垣市本来有些晕,被晏子鱼不同寻常的举动激得全无了醉意,反紧着她的腰身,抵住了她的舌头,就那样地看定了晏子鱼。
晏子鱼眸底晃了晃,额头轻轻碰了碰垣市的额头,如此温软讨好的碰触霎时让垣市再没了执意究根问底的心念,主动复缠了晏子鱼。
垣市想要反身,晏子鱼却无言地径直以膝面上屈的贴进阻止了垣市,人埋进垣市的颈项,温柔小心地贴进一些,更贴进一些……
垣市始终不能放下心底的疙瘩,伤在唇上,并非一般,然而晏子鱼的太过小心,让她几近有种被含在唇瓣的云端之感。
晏子鱼越游越下的时候,垣市仰了颈,半合的窗扇外,单单挂了一盏廊灯,随风晃来晃去的,她人也颠荡来颠荡去的……
那廊灯是宫中制的,巧的很,朱木做骨,雕着云鹤,四扇为面,细致的花纹透来的光也是疏浅的,像是某些骨子里伸出来的枝丫,一点儿一点缠绕着垣市的呼吸、颤抖,以及不能抑制的涌动……
看不清廊灯的时候,垣市弓起了身子,极致地贴进了晏子鱼的身体,嘶哑地唤了一声,“晏子鱼……”
血气再度覆来,晏子鱼捧着垣市的脸,压进了所有的绵缠,抵在垣市腰间的身体已经在邀请。彼此是最熟悉不过的,垣市自然知晓如何才能让这人愉悦。
沉寂下来的时候,垣市的酒也彻底醒了,指尖滑着晏子鱼的肩头,眼角却是懒懒看着窗外的那盏灯。思忖了良久之后,垣市下了榻,取过薄被给晏子鱼盖上之后,径直出了殿。
“晏十,今日到底出了什么事?”
垣市立在殿外,远远看着那盏灯,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既然晏子鱼失了冷静,那垣市她,便不能失了冷静。
晏十从暗处落下,简单将垣宸设计的过程说了一遍,负罪道,“家主没有惩罚,但晏十心中始终难以自解,还请殿下责罚。”
垣市低头,沉默地看着地面,过了许久才道,“日后你不用跟在子鱼身边了,现下,去京府司。”
吩咐完后,垣市回去,简单梳洗换过衣衫,多披了一件外衫,才上了马车走。
抵达京府司的时候已经五更,换防的,上朝的,都起来了。垣市拦下左成安的行驾,一并走了进去。
“还有多少人没递完请诏折子?”
垣市心底已有思量,只是在计算时间而已。
“按照路程,最远的越州也半月就会到,只是广陌那边拖沓一些,但大势所在,他们不表态,日后肯定难。最多,一个月。七月二十,应该能全部递上去。”左成安见垣市面色不对,正言正礼道。
“一个月,请诏礼仪,加制一应用具,我给你半个月时间。”
垣市回身,正道,“半个月内,你要把师流洇的案子翻到清流社,把晏子叔推到风口浪尖上。晏子叔要死,郑有盈要自保,我要让他们一个都完不成!”
“殿下,您这是何意?”
左成安跪下道,“原本的计划是您以迫政之举,放下身段让宸帝答应您下嫁,自此名正言顺立于朝堂便可。何故,今日突然就变了决定,此事,王爷知道么?”
“王叔辛劳多年,至此,除却请诏之事,已无麻烦他的地方,这也是我亲自来找你的原因。”垣市并不管左成安的劝阻,冷道,“有人欺本宫太甚,本宫若不还回去,岂非有负本宫之名?”
“殿下,到底出了何事,要您突然变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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