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鱼坐下,立时连着来了数人,往她身前案几上布置了膳食。
确实,一早忙到现在,除却等候在屏风处,她尝过的一块茶点,滴水未进。看着案几上四荤四素的菜式,对身旁的女侍道,“劳烦姐姐换碗粥,另外荤食可撤下,我见其会腻口,反而吃不下。”
侍女小有怔然,而后抿笑应下,一切具应不过片刻,晏子鱼开始用心填饱自己的肚子。
她对食物有敬待之心,不刻薄自己,但也不浪费,不过是因身上伤未好,否则不会素食过于清淡,便是眼下的菜式,她也将一小碗蒸蛋吃了大半,以水漱口之后,她甚是满足地擦了擦嘴,很想懒洋洋地横身一卧,小憩片刻。
用膳之后,要睡,至少得缓上两个钟头才好。
她这样翻身即睡的习惯并不好,垣市得李林道之教,对食用休憩等方面皆是小心而养,每每撞见晏子鱼不好的习惯,总会拿出李林道的道理说上一二。
晏子鱼听是听在耳里,对自己严苛不求,偏是对垣市格外上心,两人对此,日常里总会闹趣一二,时日久了,两人之间别的习惯慢慢改了,唯独用过午膳即来的懒睡,垣市让晏子鱼也给带上了。
院中的人还未有过来的意思,晏子鱼倦然欲歇,待人收拾过案几,问了那侍女道,“侧妃到底是有话,还是无话?”
“奴婢不知。”侍女道。
“那我可以走么?”
侍女脸上盈笑,摇头。
晏子鱼无奈,勉强撑着眼皮道,“那我搁这睡一会儿,侧妃来了,莫怪我无礼。”
对于晏子鱼的直白,侍女似乎已经在短短的相处中习惯,点头。
有人挪开了案几,置了锦榻软垫过来,熏香燃上的时候,晏子鱼已经赖上了软榻,侧身枕着小臂给睡下了。
夜下的晚,侍女在旁扇着团扇,香薰缭绕的,院中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隔在帘外,人始终看不清模样,只见一双玉足,从亭中席榻走下,一路踩过青石小路,时走时歇,拎着木桶,舀着桶里的水给几株幽蓝的花仔细浇上,如此浇过来,绕上了大半刻钟,人才走回了堂下。
人在堂下坎榻停下,轻声放下了手中的水桶,转身坐在坎榻处,舀着水,一点一点儿地冲洗干净了玉足,而后起身,踩上侍女铺在地上的棉麻,小心地转了几步,才一掀竹帘,显出了一张粉黛清淡的脸来。
若是晏子鱼醒着,定会惊叹张茂那张脸生了女相,而那一张掩在短须下的冷硬脸,此刻无比冷削清雅,却并不失女子的柔和之美。或者说,是女子的柔和,托显了这张脸的冷削,方才变得格外清雅起来。
她一袭长衫,上白下青,如过水而染,渐变而去,堆簇在脚边,步步曳来,当有几分生花之感。
“此子,当杀!”
张茂从她身后跟来,一脸冷煞。
“我已依言,拖她一些时候,哥哥要动手,出了府吧。”女子冷清做言,眸底自晏子鱼身上滑开,正走出一步,耳后却听到晏子鱼一声浅浅呓语。
“阿市……”
☆、夜杀(一)
晏子鱼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熏燃的金器香炉,拳头大小的精致,余烟袅袅。袅烟清绕而上,那一纸竹帘后,已经没了人,徒留廊下的灯盏微微晃晃。
晏子鱼坐起来,发觉一直伺候在身边的侍女手持团扇,正闭目打着瞌睡。
安安静静地坐上,晏子鱼想着自己一睡,竟睡到了夜下,好在,一睡小梦,梦到了垣市,她心情不差,无声无言地坐了一阵,才轻轻开了口。
“姐姐。”
侍女猛然一惊醒,手中的团扇掉在了地上,立时俯首叩下头,慌道,“王妃见晏君睡得舒适,便未让奴婢叫醒您。”
“有谢。”晏子鱼起身,半起时,笑着问道,“那是走,还是有话要问?”
“王妃说了,今日天色已晚,若有来日,定会上晏府一续。”
晏子鱼的笑容僵了一僵,继而平复如常,直起身,对侍女端正行了一礼,“今日多谢姐姐有心照顾,还请转告王妃,未幸得见,是子鱼小睡误事,来日若见,还需王妃警醒一二,子鱼失礼之处,必当当面谢罪。”
“奴婢送晏君出去吧。”
“有劳姐姐。”
晏子鱼随行而出,一路过行串灯廊下,她的心,越来越重。
梦中那一场别离醒来,垣市就在某个拐角等她,可她,却不知,自己还走不走得上去。
若有来日,若有来日……好一个若有来日!
府前行礼别过,晏子鱼钻入轿中,扯过轿帘,小声对刘甸道,“过闹市,到了巷口,叫我一声。”
刘甸见晏子鱼颜色凝重,回道,“要不要在洛图坛中心的酒楼等一等,我回去找先生。”
晏子鱼摇摇头,“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宵禁令到,还是得回去,就这样走吧。”
刘甸一寻思,肯定是出了事,压低声道,“这样,过洛图坛,您就扯个幌子,去酒楼逗留一二,小的回不去,也会找人回去。”
晏子鱼一扬眉,“刘甸,记住,自己的事,若你还得起人情,大可开口求人,若还不起,一定不要求人。今日之局,是命,你还要去找人么?”
“明白了。”刘甸点头,跑到前面,低喝一声,“起轿。”
晏子鱼斜倚在轿中,懒懒扯了扯唇角,张茂出手,意料之中,只是没想过到会这么果决。
敢在风原出手,除却当年皓皇动手空了十座营帐,至今还未有有任何朝政之人当街死过。若她晏子鱼能开此先例,只怕日后,谁想杀谁,单凭一句话了。
她粗略的算了算时辰,依着脚程,该是过洛图坛了。
她掀开了轿帘,往外看了一眼,比之那夜与柳承岩所会之地,风原的中心闹市,楼市林立,衣马鲜丽,更要繁华许多。
洛图坛,是依河图洛书而建,以河图为底,洛书为建。整个风原城四方格局,街市分临街后街,以及院街,四街对角而入则是房建。但凡要府之地,皆居数数之位,至于是七行之数中何数,早为礼部皇家宗府测算精准,方可设府,因此江流之人,继承其父之责,纵使比不上其父算测精准,仍为当朝各士恭敬一二,时常前去问测家常。
既是家常,涉命,涉前程,涉姻亲,非常人能断,京府之地,朝政变化莫测,江流也知其中厉害,早年为元帝警告之后,便不敢随意问测。要问,可以,拿元帝的诏令前去。
晏子鱼想到此处,忽而又明白了一番元帝的用意。
早知如此,倒是先等江流入府,再去平王府了。晏子鱼勾勾唇,转眼往北面皇城看了一眼,继而掩上轿帘,闭目养起神来。
刘甸走在轿子前方,出门时,谁都未曾想到会有变故。柳承岩教他文礼,他却也未放弃市井之行,毕竟活在刘光那样的家中,他不得不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母亲。市井拳脚学了几分,身上,亦暗藏了短匕,以防不时之需。
过了洛图坛,渐往原天道南走,离闹市愈远,行灯渐少,及至远观城心辉煌,眼前,终究渐渐愈来愈暗。刘甸早已把短匕扣在手心,小心地看着左右。
一路无声地行过原天道,终于见到了拐进晏府的巷口,刘甸心底紧了紧,做了一个手势,让轿子停下来。
他先去前面探了探,只见幽深的巷子,日常的诸家府灯都没有挂上。原天道上的昏黄浅光自巷口一点一点儿地推进,渐渐融进了黑暗深处。
刘甸自自己拉长的影子上收回视线,一路顺到足尖儿,敏锐地一转头,发觉巷口处躺了一个醉汉。他几步走过去,持着短匕揪紧那醉汉的衣襟,低叱道,“走开!”
醉汉迷迷糊糊地睁了眼,酒气冲天的呼气一下子熏出来,齁得刘甸一转头,怒气盈然道,“要活命的滚!”甩开醉汉,刘甸往回走,努力平复心口的起伏,他知道自己在害怕,握着短匕的手几乎都捏疼了。
他才十九岁,他不想早死,不想母亲一辈子都为刘光糟蹋。
“家主,巷口到了。”刘甸叩了叩轿橼。
晏子鱼睁开眼,端正身子坐了一坐,才掀开轿帘,走了下来。
往前走几步,晏子鱼突然侧首,阴影半衬的脸,冷峭峭的,“刘甸,你带他们几个走,等此处平静下来,再回府。”
刘甸摇了头,捏着短匕跟在晏子鱼的身边,回首对轿夫道,“你们出去,往回走,去平王府。”
晏子鱼看了一眼刘甸,笑,冷冷的,“算了,都在巷口等着吧。”
刘甸惊然,“难不成?”
晏子鱼没应他,径直踩了步子往巷子里走。
走到浅光一半的时候,晏子鱼忽然开了口,“刘甸,还有没有什么愿望,或者,将来想做的事?”
刘甸被晏子鱼的突然出声吓得背脊一颤,短匕差点儿都没握住。
他侧首看了看晏子鱼,发觉这个比自己矮了一个脑袋的少女,颜色不变,除了冷峭的昏黄,眉梢眼角都如平常,甚至里,还带有一丝别样的温俏。
察觉了自己的目光,便转了过来,认认真的一汪瞳,清澈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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