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脸上的表情相当精彩:“疯子。难道你不知道,如果发生雪崩,死的只会是你们自己?”
“哦,我觉得我们会一起,老冤家。”吴邪眨眨眼,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摸了一遍,“俗话说恨得越深爱得越浓,干嘛这么不待见我,亏我带来了这么多肥皂。”
他手上的确是一大堆“肥皂”——如果不是每一块“肥皂”的边角部分都敲着一个钢印的话。钢印的内容简明易懂,大写英文字母C,阿拉伯数字4。
“你不会让它们爆炸的,”首领冷冷地看着他,“如果你自己死了,你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意义?意义这种东西,本身就没有意义。”吴邪顺口接道,说完之后自己也一愣,“你知道什么是疯子吗?疯子什么都干得出来。”
话音刚落,首领霍然抬起手,枪口正对吴邪的眼睛。
“开枪呗,”吴邪笑笑,“再开几枪,都不用我放炸弹,自掘坟墓四字儿会吗。”
雪山的怒意正处于崩溃的边缘,首领几次都像要说出什么,最终放下枪,做了一个和解的手势。
“收手,”首领哑着声音说道,“这一局,我们和。”
“别开玩笑了,你们要撤退?如果我要在这里引爆C4,就算是你,也没有权利让所有人撤退。”吴邪大笑,拍拍蓝袍藏人的肩膀,“他的话都比你有用。”
藏人撩起袖子,露出手背上的凤凰文身。黑衣人那边一阵骚动,首领目光沉沉地盯着藏人露出来的手背。
“你们,留下。”藏人的汉语说得不太流利,口音很奇怪,但此时谁都笑不出来。
“如果你是真的,就不会下达这种没头没脑命令,”首领缓缓说道,“更何况,我们已经找到了真正的——”
“天宫。”藏人打断他。
首领下意识地朝一边的山峰望去。他知道,峰后就是云顶天宫。
“怎么,这个理由够充分把。现在不承认族规了?不管什么无条件服从了?”吴邪从容地站在原地,嘴角挂着一丝讽刺,他看得出首领脸上的动摇,“你们汪家,不是最讲究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了?”
“嗨,看那里,”黑眼镜突然指了指天上。
这话跟“看,UFO”差不多,但和单纯的转移注意力不同,他所指的方向真的渐渐传来了螺旋桨与引擎的噪音。很快,伴随着强大的气流,直升机巨大的黑影笼罩在他们头上,放下一段软梯。
居然还是军用机。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架直升机,通往生还之路的捷径。藏人扶着吴邪,原地不动,目光沉沉地看着首领,而吴邪继续把玩着手里那堆肥皂。
“我黑瞎子也就算了,你堂堂解家当家,要是被抓进局子里,会不会不太好看?”黑眼镜若有所思地看着机身上的标志。
“是秀秀。”机舱打开,解雨臣看了一眼舱内探出来的人头。
“霍家秀秀?”黑眼镜很快反应过来,挑眉,“看这出动军用直升机的架势,她已经是当家了?”
“别小看霍家的女人。”解雨臣淡淡地说道。
直升机的旋风对此时的长白深处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剧烈,离他们最近的一座雪丘开始整个地向下塌陷,轰然坍倒,同时引发了一系列极其恐怖的连锁反应,雪岭上翻起重重白浪。
黑眼镜和解雨臣已经攀上软梯。下坠的雪块擦着解雨臣的肩膀拍落,他摇晃了一下,凭借极佳的柔韧性牢牢地勾住绳子,继续向上快速攀爬。黑眼镜就在他下方,紧紧跟上。终于爬到软梯顶端,两人一头钻进机舱。
迎接他们的是霍秀秀的脸,比下方翻滚的冰雪还要苍白。
“临时调来的,一感觉到爆炸马上出动,你们搞的动静真不小。”霍秀秀说道,向下看了一眼,咬咬嘴唇,“……他真的不上来?”
黑眼镜笑了一声,他和解雨臣一起往底下看去。
汹涌的雪潮里,礼炮盛宴准时开爆。
吴邪的专场。
***
原来黎簇当初是这种感觉。张开双手,自由飞翔。
周围一片漆黑,吴邪伸出一只可以动的手,撑在地面上,缓缓坐起来。他知道自己又赌赢了一把,阎王爷就是不敢收他。
引爆那一瞬间,强大的气流以不可思议的张力直接把他和藏人一起弹飞,要不是藏人反应迅速身手敏捷,两人已经都撞成了一堆烂肉。
他们比当初的黎簇幸运很多,因为空间广大,一开始就因为被炸飞而远离了爆炸中心,并且还在这场浩劫里成功找到一个稳固支撑面,真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外面的朋友,你们好吗?吴邪刚想开口,就一阵咳嗽,血沫从嘴里喷出来,他面容扭曲地蜷成一团。
“别说话,”藏人的声音,听起来也有点虚,“你的骨头可能碎了,内脏会刺伤。”
难得听见沙比堆说这么多汉文。吴邪平静了一会儿,缓慢地舒展开,看起来心情竟然还不错。他笑了笑说:“我没事,刚刚只是呛了一口。”
外面很安静,安静预示着雪崩的停止。吴邪精神抖擞地吹了声口哨,准备出去收割战利品。
“石头,”藏人在四周摸索了一会儿,“头顶。”
藏人尝试推动周围的雪块和残石,一丝光线照了进来。
还好,埋得挺浅。吴邪眯起眼睛适应一会儿,渐渐看清了四周的情景:他们头顶有一块巨石,体积不可估计,像一把利剑,深深插入山体之中,难怪可以有这么强的支撑力。不过一旦这块石头撑不住掉下来,他们保准没命。
真是阎王送福。
大概半个小时以后,他们重新站在了地面上,周围除了他们自己,根本看不到其他活物。吴邪跛着腿转了几圈,发现了一些残肢碎肉,比如几小节手指,几根半截的手臂,腿,三分之一个头。汪家最强力的一支几乎被一网打尽,到头来,只剩下了这些货真价实的“人渣”——因为傻兮兮地自作聪明,因为对手是个神经病,更因为那套死板的家族理念。
什么狗屁的无条件服从,洗脑教育害死人啊。吴邪摇摇头。
他双手合十,开始在心里默念一段往生咒:各位大哥大姐,叔叔伯伯,我知道你们的幽魂还在四处游荡,他们说在雪山里被炸碎的人永远走不出雪山,请你们放心,只要你们保佑我们,跟着我们走,咱们就一定能出去。该投胎的投胎,该吓人的吓人,该拍鬼片的拍鬼片,大家谁也不耽误谁。O不OK?
吴邪和藏人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回原来的地方,黎簇掉下去的湖已经被埋住了。藏人停顿了一下,吴邪笑道:“不用管,会有人来的。”
他看向大片塌陷的雪堆对面,那是一处无比辉煌的废墟。
曾经神秘、可怖、密云重重、机关叵测的云顶天宫,如今已不复存在,那些无言的诡异壁画、传说中的神奇生物、不可思议的建筑结构,连同几百年来沉睡的尸骨、以及半路上狂热的贪念,都在爆炸里灰飞烟灭。皑皑白雪为它们做了天然的墓穴,赐予它们永恒的长眠。
反正是一场骗局,早该消失了。那些虚伪的屏障,不过是为了掩盖废墟后万古不朽的真相。巨大的青铜门嵌在山体里,孤绝地屹立不倒,门面紧闭,繁复的花纹肃穆庄严,演绎着这个世界上最深的秘密。
不知道我还剩多少血可以流。吴邪弯弯嘴角,向青铜门走去。藏人受的伤也不轻,他跟着吴邪一起慢慢地走,一言不发。
站在门前,吴邪拿着匕首,低头打量一会儿自己的身体,表情很无奈。
这具身体还有哪个地方可以下刀的?他想了想,没舍得再往十七刀后补一条,于是划破了另一只手的手心,贴到门上。
门上的花纹被一丝丝勾勒出来,染成奇异的猩红色,魔魅而艳丽。
芝麻开门。他在心里说道。
***
这是自从看到青铜锁链后的第三天。
苏万机械地跟上胖子的步伐,面无表情,神情呆滞。什么愤怒、倦怠、抱怨,当你真正累到不行的时候,连哭都哭不出来,根本没有力气产生那些多余的情绪。
“到了。”这两个字终于驾着五彩祥云降临。苏万的身体晃了晃,直僵僵地倒在了雪地里。
昏迷中他做了很多梦:家,学校,教室,高考,王后雄的帅脸……最后定格在他代黎簇收第一个包裹的那天。如果说黎簇是吴邪亲自选中的人,那自己和杨好究竟算是怎么一回事?比起黎簇,他更像是一厢情愿拜倒在吴邪牛仔裤下的二皮脸,明明已经逃脱了沙海,又不甘寂寞,腆着脸来讨戏份自找苦吃。
更难为情的是,讨来的苦苦到他有点吃不下去了。
他是饿醒的,醒来时躺在一个岩洞里,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青椒味。
“人少行动快,我们领先了他们一大截。”胖子坐在火堆旁,端着一碗青椒肉丝炒饭冲他笑,“原来你包里还有这些好东西,小朋友,你这样总是搞私藏,胖爷我很不爽。”
苏万眼看自己心爱的百宝袋被翻,一骨碌坐起身:“你、你也太不尊重青少年的隐私权了!”声音还有点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