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极限到了,成才只觉得眼前一片白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有眩晕的感觉。
许三多说的,成功的感觉,就是这样,可现在,他没有成功的感觉,只有苦涩的回忆,在心底反复翻滚。
白光过后,一张渐渐清晰的脸,在成才眼前晃悠,那道伤疤,靠近了看,真是有点触目惊心。
连……连长?
成才发现自己躺在三连长的宿舍里,马上觉得不自在了,拼命翻身爬起来。
高城大手一推,没好气地拉开嗓门冲着成才就是一顿骂:躺,躺着,叫你躺着,你以为你学,学许三多,就,就能解决问题啊?个孬兵,净给我找麻烦!
没……没事,连长,我就是闲着没事,打发打发时间。
打发什么时间,你有时间不如想想你今后怎么办吧,怎么办吧?
成才脑子发涨,突然发现自己被高城传染了,也变成了结巴。而老七说话的语气,怎么听都越来越像是对史今的口吻,有点心虚的假装强硬,又有点怕对不起他似的,这让成才心里又一阵发堵。
我可告诉你啊,成才,死老A今年、明年、后年……包括大后年,都不会再来T师选人,你、你、你说你跑回702来干什么来了,怀旧啊,你怎么,这么幼稚呢?
☆、(二十二)五班
(二十二)五班
高城还真把成才当成了原来钢七连那一群孬兵,跟家长骂孩子似的,又心疼又着急,完全是自己人那一套私话,听得成才心里越来越舒坦,高城骂完了,又加上了一句:除非你上我师侦营,也许有机会?
连长,谢谢你,我知道……你……关心老七连的兵……
成才本来想说:你心疼我,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已经整理好了着装,提起行李准备出发。
可高城一把抢过他手上东西,什么也不说便出了三连长宿舍门,成才莫名其妙,忙跟出去,一看,高城已经把行李往自己车上一扔,开车门就准备发动车。
成才木然地傻站着,还是三连长抬腿踢了成才一脚,笑骂:还不快去,孬兵,你不是还打算来个强行军,跑回红三连五班吧,老七疼也是白疼了!
成才这才明白,高城是打算送他去草原五班,这来回可是七八个小时车程,太辛苦了,成才不忍心,想开口阻止,可等他上了车,看到高老七那张坚毅的侧脸,就感觉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忽然想起听三多说过,史今班长复员之前,就是坐高城的车,最后去夜游□□,连长在车里,陪着自己最好的兵,大哭了一场。
所以,能有机会坐连长的车,说明这个兵在高城心里的地位,确实不低了。
连长这样做,让成才觉得,高城在自己心里的位置,越发高大可敬了。
你别绷着了,刚才跑了几十公里,不累啊?
成才尽量坐直身子,可他确实有点累了,不由得放松下来,在高城面前,他没有紧张感。
连长,您要累了,我来开车吧。
高城瞟了他这个孬兵一眼,半边帅脸上尽是不忍,嘴里还是保持着装甲老虎的钢牙:不累,不累,成才,你知道你现在变得越来越像谁吗?
成才知道老七说的是谁,那个名字也在他嗓子眼儿里,说不出来,全挤到了脸上,一堆暧昧的笑里。
你,你别笑,我不是说那个死老A,你个孬兵,你以为我说谁呢,是那个比许三多还傻的人。
我知道,连长,您说的人,我差得太远,当年,他根本瞧不上我………
说着成才眼圈又红了,连忙把脸转向车窗外。
你看你现在,不是跟他一样吗?看多、想多、做多,就是什么都不说,你说你到底怎么想的?别跟我那儿打哑谜。
成才没想到高城现在竟然拿史今跟自己相比,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这一点,让他心里感到骄傲。
史今,在三多心里,在自己心里,真的是一座山啊!一座只能望其项背的山,永远立在那里,让人仰望。
高城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成才的水阀关不住,可他没有阻止,成才是个强人,比许三多要强,眼泪这东西对许三多稀松平常,可对成才来说,太稀少了。
有时候,哭也是好事,特别是在你面前哭,说明他把你,当成了最可信赖的人。
成才把车窗玻璃摇下了一半,让风轻轻吹干自己脸上的泪水,该怎样回答老连长的问题,他想好了答案。
其实,没想什么,没想什么复杂的事,三多说过,人,活简单点好,路要一步一步走,我就觉得一步登天让人不塌实,回702,回五班,我塌实,至于将来,只要明天比今天好,不就是希望吗?
行啊,死老A给洗脑洗得不错。
连长,不是,其实您从前也常跟我们讲这些,我那时候听不进去,我———
打住,你打住,够了啊,成才,别老抓着过去不放,眼光要往前看,往前看啊。
落日的余辉为草原洒上了一层耀眼的暮色,成才感觉自己的心也被这种热烈的颜色染成了金黄一片,从来没有过的充实和温暖,让他的心在燃烧。
可不知道是不是应了那句老话,乐极生悲,就在高城心情好得吹起了口哨时,车胎突然爆裂了。
这就是往前看的结果,就没看见脚下的尖利石子,成才看着高城哭笑不得的表情,忍不住打趣:连长,是您说看前面………
☆、(二十三)五班B
(二十三)五班B
靠,这,这哪条路上没有坎坷啊?
成才终于暴笑了,不敢再刺激老七,赶忙帮着换车胎,看高城熟练的动作,其实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两人很快七手八脚地换上了备用胎,都累出了一头汗,离五班已经没多远了,两人也不急着上路,只坐在草垫子上看着夕阳最后的余光藏进地平线里。
来一根!高城递过一支烟给成才,明知道这个老七连最好的狙击手早戒了,还是觉得军人不抽烟,少了点男子气概。
成才推开,高城很自然地放到自己嘴上,点着,锁起眉头故作深沉,许久,才悠悠地说:有没有想过,上军校?
成才对着远方刚刚升起的夜色笑了,很真诚,夜风清凉,让他能坦然面对:从前想过,不过已经很久了。
他站起身来,感受草原夜色的醉人,能在这么美丽的夜晚,将身心完全沉浸其中,是多么令人幸福的事啊,哪里还能想什么军校。
连长,以前自己太狭隘了,现在,感觉天地是那么宽广,无论走到哪里,觉得心都能飞向天际,所以,都无所谓了,真的,我相信,今后的路,我能一步一步走好,走到远方,您真不用担心了。
高城看着成才的背影,挺拔,笔直,甚至有点巍峨,他觉得眼睛有点潮,这个兵,已经成熟了,不过,他心里还有事儿放不下,所以,才流连这草原的暮色。
心宽了啊,成才,路也就宽了。
夜风渐凉,高城抽完了烟,起身回车里把成才行李往草地上一扔,不耐烦回头大吼。
得了,你个孬兵,你自己的路自己走,我管不着了,拿行李自己回你的五班吧,我还得回营部呢。
成才拾起行李,木然地望着高城,呆了一阵才想起来说:连长,您太累了,不如先在五班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回去。
行了,行了,我告诉你,成才,你别以为,以为老子不生气,该回哪儿回哪儿,别在这儿娘们唧唧的。
高城车开出老远,还声震于耳地骂,成才很舒服地听着,抬手一个军礼,目送高城的车消失在夜色中。
成才收拾心情,准备上路了,虽然他不知道,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但他会一直走下去,路,没有尽头。
成才的回归让五班战士觉得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他们的老班长又回来了,全班五名战士,包括刚从新兵连分来的俩新兵,都高兴得跟过年似的。
成才也百感交集,他真没想到还能回来,从他第一次被红三连丢到这里,只把这里当成垃圾中转站,到第一次被老A打回来,又回到这里,全心全意把这里当成了家,他突然觉得,其实,他比许三多要幸运得多……
对他来说,三连五班真的是一个避风港,在他最艰难的时候,让他能休养生息,现在,他还能回到这个家,真的很幸福啊。
成才到的时候,几个兵正准备吃饭,吃完了饭开班务会,难得今天没有部队过来休整,得抓紧时间安排下一阶段的工作,班长薛林刚去新兵连要了两个尖子兵,正想着怎么教育这俩新兵蛋子呢,成才这个活标兵就到了。
哎呀,我的老天爷呀,你可真是开眼了!
赵国庆第一个发现成才,除了薛林,他现在算是这里资格最老的兵了,排第三的要算王振东,他眼神一向不好,盯着门口的黑影好一会儿,才一拍脑门,叫道:我今天没梦游啊,班长,你快叫我名字,不行了,我这梦游症一定是严重了。
俩新兵莫名其妙看着两个老兵的反应,还没诧异够,只看见他们的班长把半锅面条全洒地上了,接着还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确信不是在做梦,连围裙都没摘,上前对着那个笑得醉人的老兵就是一个拥抱,眼角立即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