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周叶]小团圆 (小乐清水子)

和叶秋畅谈完没两天，季冷约到杭州办事的周泽楷泡酒吧，之前他回上海，约过周泽楷两次，周泽楷都说忙。退了役，他倒比当选手时还忙了。季冷做主点酒，点了全套的鸡尾酒，两人从黄昏喝到芽月初升，高矮胖瘦的酒器使了个遍，终于扯到了叶秋和叶秋口中的叶修身上。季冷说，看吧，谁都替老叶操心，就他自己不操心。

周泽楷身体倾在吧台上，神情是是不置可否的。

季冷还在等周泽楷发表意见呢，说话的人总是希望有人和他玩接力，何况比起他和叶秋，周泽楷似乎更有资格来发表对叶修的看法。但他什么也没有等来，酒吧光线稀薄，照得人皮肤发青，季冷往周泽楷脸上看，看得到他似乎是扯动了一下嘴角。只扯动一边嘴角的笑容总是似是而非的，不好说是真笑还是嘲笑。季冷觉得自己脑子真是进酒了，他居然指望周泽楷对一个人品头论足，哪怕这个人是叶修。

其实也不尽然，季冷又想，不管人家两个在曾经的感情上孰是孰非，剥掉这一层，周泽楷可是当过全国人民的面给叶修予以充分的肯定的，说他“是个伟大的选手”。别人可能会以为周泽楷在说客套话，季冷可不会，周泽楷就不会说客套话，说了，就是真实想法。说不定周泽楷这种不时也要出格搞搞事的人，认为叶修这样，根本不算什么，叶修做啥了，啥也没做呀，不就是活出了自己想要的样子？然后不管别人高兴还是不高兴，他还是他。

季冷跟周泽楷聊天，脑子里想的和嘴上出来的是两个套路，脑子里在想别的，对于冲出口的话，很难有真正的意识。他低下声同周泽楷说，叶秋可能觉得，他哥现在和男人没事了，才想把他扳回正途，其实……叶修现在也有人，看样子他没和他弟说过，我就没多这个嘴。周泽楷过了会便问他，什么人，口气稀松平常。

季冷说，说了你可能不知道，林杰，第一任微草的队长，你进联盟前人家早退役了。他说完，又觉说话得负责任，不能说太满，就改口道，我不知道具体的啊，我只知道他之前追老叶，现在好像、貌似、可能两个人弄到一起了。周泽楷说，我知道。季冷惊了一下，说你居然知道他们的事？

周泽楷吐出个名字，林杰。他知道林杰。

季冷同时也来了记忆，说对，我怎么给忘了，他还当过一届国家队的领队。

他们又点着桌子，要酒。

调酒师送上新的酒，季冷随口夸了这酒吧的基酒品质，调酒师听他口吻是对酒懂行的，两人聊了起来。周泽楷被晾在一边，酒精慢性发作，烧得身上冒火，他解开衬衣袖扣，把袖子挽上小臂，捏着高脚杯的长脚，抿了一口酒。这次调的这杯酒很是辛烈，第一口如果没有防备，会像吃了芥末似的，被一股辣劲直顶鼻腔。但看周泽楷那没反应的反应，看不出他喝的酒是甜的还是辣的。

酒吧到了这个时间，开始有驻唱歌手登台。唱歌的人和听歌的人虽然有歌做纽带，却是两个世界的，互不干涉，一方只需要背景音，让快乐更快乐，或者让悲伤更悲伤，另一方更简单，只是在挣份工资。

一曲正在进行，唱得是曲调哀婉的情歌，很配眼下的迷蒙气氛，收束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女歌手坐在高脚椅上拨弄吉他，眼帘半阖，嗓音里有浓厚的幽怨，最后一个尾音拐了几拐，拔高收尾。掌声起来，在这个地方，掌声都很控制，落尽宽阔的场子里，像水滴入海绵，转瞬就被吸收了。

季冷也鼓掌了，完全是应景的，他的感受都跟那些被感动了或勾起伤心事的听众很不一样，他扭头看着周泽楷，有些不屑地说，最后这句是什么破歌词啊，这么贱的。

被他骂贱的那句歌词是，那么爱你却宁愿你寂寞。

周泽楷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季冷忽然想起来了，关切地问周泽楷怎么还喝酒呢，是不是还没打算要孩子。

【周叶】小团圆（下，10）

那天晚上季冷和周泽楷分开，两个人都喝了酒，不能动车，周泽楷叫了代驾，把他送回家。他往来杭州时住的房子是他妻子的，属丈人留下的婚前财产。季冷则很享福，有太太专程来接。

季冷老婆刚检查出来怀了二胎，是以方才季冷问周泽楷打没打算要孩子，看周泽楷那种半死不活的态度，就不说个“要”或者“不要”，他便以人生赢家的身份教育周泽楷说，生孩子要趁早，代沟都少一点。当然说了跟没说效果是一样的，周泽楷并没有表现出虚心听教的样子。

他们回家路上还碰到个熟人，就住在他们小区的联排别墅区，这熟人搭他们的车回家。熟人是苏沐橙。

季冷跟周泽楷聚，季冷老婆就跟周泽楷的老婆聚，约了喝下午茶。苏沐橙一上车，季冷老婆好像车上多了个同气连枝的女人，关键时刻可以拉出来评理似的，扯开话题，问季冷知不知道周泽楷两口子怎么回事。

季冷肯定不知道啊，周泽楷什么都没说，他们聊天，也没往家庭那方面聊，他便问，什么怎么回事，他俩吵架了？

把夫妻关系简单地分类，似乎只有两种，吵架的，一团和气的，殊不知有一种最致命的，不是太和气，但也吵不起架来，十分客气地疏冷。季冷老婆听周泽楷老婆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们的关系大概就是这种。夫妻俩说起话来，大都各自向着各自的朋友，季冷老婆便以抱怨的口气，向季冷数落周泽楷。

过的不如意，没共同语言……季冷重复着他老婆的说法。这种感受其实很抽象，深受其痛的人很懂，不懂的人会觉得是吃饱了撑的、打着灯笼找借口，季冷没这种困扰，似懂非懂的，但也不妨碍他替周泽楷说话。他说我看小周对小赵挺好的，啥也没缺她的。小赵就是周泽楷的妻子。

季冷老婆冷冷地哼口气，不以为然地说人家家里条件也好，不差物质上这点事，又在国外呆了好几年，对思想上的共鸣程度要求更高。季冷就更不理解了，周泽楷一直都是这样，又不是今天才变成个闷葫芦，想要共同语言，早干啥呢，当初就不该找他啊。

这还是句人话，季冷老婆接口道，我也这么说的啊，他俩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很短，有问题早该发现了，不至于一结婚就发现问题吧？但小赵说，别看他俩好了一两年，周泽楷忙得要死，聚少离多，还没试出哪里不合适就订婚了，接着又结婚了，一步接一步的，被各种因素推动着往前走，自己都是懵懵懂懂的，哪怕隐约觉得哪里不妥，也开不了口抵抗这个趋势，又要争口气，不想让周围的人失望。然后真等到一起过日子了才知道，原来不是问题的问题，通通都是问题，过日子跟谈恋爱完全不一样。

季冷渐渐说不上话了，都是他老婆在说，半晌叹，表面看着多少人羡慕，其实哎……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又半晌再叹，后悔拉这条红线了，好像有这种不成文的规定，两个人过得不好了，要怪罪媒人。

苏沐橙坐在轿车的后排，静静地，偶尔翻出手机来看，只管听不管说，季冷老婆也没忘了她，叫着她的名字来问，听说周泽楷原来和你们职业圈里的人好过，是不是真的？

苏沐橙还没什么表示，季冷先陡然坐直了身体，抢着道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季冷老婆说，你说的啊。季冷矢口否认，说不可能。季冷老婆看季冷这反应，欲盖弥彰，就知道此事是真非假，说你有一天喝醉了神神秘秘跟我说的，你肯定忘了，后来我也忘了问你，才想起来。

呃……这倒很有可能……季冷带着捅了篓子的尴尬，伸脖子从后视镜里看苏沐橙，路灯忽暗忽明，看不清楚苏沐橙的表情，他只听到苏沐橙很轻松地笑着说是么，我跟他不熟，没听说过啊。

季冷老婆也没不依不饶地追问下去，用她的话讲，你们圈子不是女的很少么，用排除法也不难猜吧？其实我也不是想问是谁，我只是想说，他会不会受了什么刺激，才变成现在这样。

季冷本来想为周泽楷讨个公道，说你也太小瞧职业大神的心理素质了，这也受刺激，那也受刺激，还怎么混，比赛也不要打了，而且他认识周泽楷小二十年，周泽楷一直这么个德性。但他突然不能确定了，他不能确定周泽楷真的没有被叶修改变么？毕竟周泽楷十几岁起就跟叶修死磕上了，叶修曾在他年轻待塑造的生命中占据过那么重要的位置。或许是有改变的，但是太潜移默化了，在漫长度过的时间中一刀一斧地打磨出了如今的周泽楷。可因为是自然缓慢触发的，连周泽楷自己都不会有很明显的感受，就像风卷流沙，经年累月地风蚕食着搬运着沙漠，沙漠的变化，用肉眼怎么能看出来呢？

如果从头到尾，他和叶修都是彼此相安无事的陌路人，周泽楷还会是现在的周泽楷么？这个议题太容易把人绕进去转圈了，发生了的事，谁也不能断定假如它没发生，人和事会变成什么样子。



晚些时候周泽楷在书房处理些事情，接到了他妈的电话，周家亲戚的小孩找工作，想让周泽楷帮忙。周泽楷答应了。说完这个，他妈没挂电话，像是在那头酝酿措辞和口气，酝酿成型了才要说——她故作轻松地问周泽楷，前天他们回家吃饭，没看到带结婚戒指，是不是闹得不愉快了，在赌气？两口子关系如何，平时相处的气场不会说谎，这些细节也不会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