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当真不知情,可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这……我……”包勉的脸色比纸还白,不由哀恸地哭了起来。他把文若愚当成精明干练的左右手,又将裘飞看作神医,很显然,他根本没防备过这两个人。
“包大人,你再仔细想一下,文若愚平日里就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吗?”庞昱耐心地问,“如果一时想不起来,不如让我的人帮忙找找?”
“可我真的没有那些东西啊……”包勉哭得更厉害了,袖子都被哭湿了,整张脸都变得通红。
他跟他小叔包拯不一样,包拯脸黑,他脸白。若是红了脸,包拯不容易被看出来,而包勉却会显得红肿难看,活像出了麻风病似的。
庞昱还想再劝劝她,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谁知这时门口传来响亮的“笃”的一声,一道老迈却仍显得中气十足的嗓音说:“谁敢欺负我孩儿!”
只见一个衣着朴素的老夫人正被一名端庄少妇扶着走进来,她另一手拄着一根木杖,两眼一瞪,那眼神活似包拯,既凶又有威严。
庞昱忙道:“老夫人,您误会了……”
“老身见过安乐侯。”老夫人正是包勉的亲娘,包拯的嫂子,她不卑不亢地对庞昱行了个礼,神态略显清高,“我知安乐侯是为了紫河车案而来,但犯案之人已经抓到,一切都与我儿无关。纵然包勉曾服下那些丹药,那也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何罪之有?还望安乐侯能辨别黑白,不要冤枉了好人!”
老夫人说起话来咄咄逼人,庞昱又不愿跟妇道人家计较,无形中就被压了一头。
包老夫人继续说:“包勉虽是不如我那小叔,为官没什么建树,但也不是残害忠良的贪官污吏,就凭他这个胆子,你让他杀人,他敢吗?”
包勉跟在后面猛点头:“是啊,娘亲说得对!我哪有那个胆子啊!”
“不管那两人如何泼脏水,总之包勉身正不怕影子斜,谁都不能定他的罪!”包老夫人严肃地看了一眼庞昱,“有我在,不管你们如何威逼利诱,都无法给他栽赃罪名!”
“老夫人,我们并没有想给包县令栽赃罪名,而是裘飞与文若愚死不认罪,一口咬定就是包县令指使他们这么做的……”庞昱解释道,比起包勉什么都拿不出来,那两个人可是有备而来,人证物证都准备好了。
包老夫人冷着脸道:“证人清白,不就是你们的职责所在吗?若你们连是非黑白都无法证明,朝廷养着你们何用?你们不去查案,反倒欺负到好人头上来,这就是你安乐侯的能耐?”
庞昱眉头皱起,他还从未见过这么顽固的老夫人。
幸亏白玉堂现在不在,五爷可不懂得什么尊老爱幼,惹急了他一样会出口“伤”人。
“慧娘,扶我回去,关门送客!”包老夫人对儿媳妇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庞昱。
包勉跟在这娘俩身后,看了眼被扫地出门的庞昱,心有惴惴地问:“娘,你对安乐侯如此不客气,会不会不太好?毕竟他身后可是庞太师啊……”
“你身后还有你小叔呢,怕什么!”包老夫人厉声道,“那安乐侯来者不善,庞太师与包拯又是死对头,他这是想利用紫河车血案把你拖下水呢!你这个糊涂东西,听人说两句好话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安乐侯想抓你把柄对付你小叔,你要是真的让他进门去搜,即使你没有那些不利的证据,他们也会让你有的!”
“娘亲说得对……”包勉抹了抹额上的冷汗,不由庆幸自己出了事后就搬回了老宅,一切有亲娘做主,他就仿佛有了主心骨。
包老夫人叹了口气:“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啊……”
………
另一边,庞昱也体会了一把老张头的待遇,被扫地出门了。
包老夫人还放出话来,如果想要带走包勉,就让包拯过来带人。除了包拯,任何人都休想迫害朝廷命官。
庞昱叹息不已,看来老夫人对他成见很深啊。
包勉这头不合作,那头裘飞二人的案子就无法审理,况且就算到了高一级的官府,他们也不敢去审包拯的侄子,还有人听了师爷的意见,说那雷恒是在开封府的管辖范围内被人杀害的,理应由开封府来审理此案。
庞昱没有办法,只好和白玉堂押着裘飞二人先回开封。
这一下,可把包拯气得砸碎了一个茶杯,还是他平时最喜欢的一个杯子。
他既气包勉的糊涂,又对老嫂子的顽固感到十分头疼,却仍不忘安抚庞昱道:“嫂子毕竟年纪大了,只听人以讹传讹,误解了安乐侯,还请小侯爷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没什么,她也是护子心切。”庞昱面上带笑,心里仍有些郁闷。不过他也知道这事怪不得老夫人,她远在莱阳消息闭塞,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半个开封府的人。
“何必这么麻烦,直接闯进包府,将人一抓,房间一搜,想怎么查就怎么查。”白玉堂语气不善道。
“回来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这法子不行,你是帮官府办事,又不是土匪!”庞昱瞪了他一眼。
白玉堂撇撇嘴,官府就是麻烦事多,有那个时间,只要包勉不是个笨的,早就将对自己不利的证据都销毁了。
不过,即便包勉聪明,文若愚只会比他更聪明,这位刑名师爷早就准备好包勉的手书信件、服用药方等物,又有姘头艳娘作为人证,可谓是人证物证俱全。
哪怕待在大牢里,文若愚也是一副成竹在胸的做派。
“包大人,此案牵连甚广,你若不能秉公办案,恐怕会被天下百姓的唾沫淹死。”文若愚笑眯眯地说。
包拯脸色铁青:“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们的计划看似天衣无缝,却必然有疏漏。”
“哦,那就请大人早日将这疏漏找出,以免为时已晚。”文若愚笑容更盛,“大人可别忘了,我也是做师爷的,这些证据足以证明我兄弟二人只是从犯,罪不至死,可包勉却是死罪一条,想减刑都减不了,你可要抓紧时间了!”
庞昱还是头一回看见包大人被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脸色又黑了好几分,整个人散发出强势的威严,比地狱判官还要可怕。
裘飞也在旁边起哄:“是啊是啊,我们都只是从犯,只是听命办事而已,真正有罪的是包勉!包大人铁面无私,怎么会包庇自己的亲侄儿呢,天下人可都看着呢,包勉是非死不可了!”
紫河车案凄惨无比,受害者的亲属本就极其关注,听说害人者已经抓到,不顾路途遥远北上开封听审,就是为了亲眼看见罪人伏诛,告慰亲友在天之灵。
纸是包不住火的,有裘飞等人的死不认罪,自然也有一些人散布背后主使是包拯侄儿的传言,老百姓们对包拯十分信任,都认为他绝不会包庇亲戚,肯定会还死者一个公道。
甚至还有好事者打赌,铡包勉时包大人会用哪个铡……因为包勉不但是莱阳县令,他身上还有个末等爵位。虎头铡是用来斩文武大臣的,龙头铡是用来斩皇亲国戚的,包勉的情况嘛,龙头铡或许勉强,多半会是个虎头铡。
可问题是……包勉还真的不是主使人,他这辈子犯过最大的罪是收受贿赂和冤假错案,一案归一案,哪怕包勉死罪难逃,也不能背紫河车的锅。
开封府一日比一日热闹,那些受害者的亲友常常在府衙外徘徊,就等对簿公堂的那一天。
包拯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差,最后他只好亲自往莱阳跑一趟。
这一趟可不轻松,连包大人自己都差点被嫂子赶出门外,要不是他孝顺,在门口跪了一个时辰打动了老夫人,只怕她连门都不让进。
这次公孙先生还是来不了,只有庞昱和白玉堂两个游手好闲的过来充人数。没有舌灿莲花的公孙先生,包大人好言相劝,仍不能让嫂子满意。
毕竟是抚养自己长大情同母子的嫂子,包大人也不能认真跟对方计较妨碍公务之罪。
“小叔,既然你也知道包勉是无罪的,为什么还要把他带走?难道你为了堵天下人的口,就宁愿牺牲你无辜的侄儿吗?”包老夫人质问道。
“嫂子,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根据大宋例律,不管有没有罪,包勉都必须过堂。”包拯解释道。
“那你能保证会秉公处理,不会判他死罪吗?”包老夫人摇头苦笑,“包勉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民怨如此,你能扛得住这些压力吗?”
包拯正色道:“我会尽力。”
“尽力有什么用?”包老夫人伤心道,“包勉这些日子也足够尽力了,他新聘了个师爷,那师爷为人刚正不阿,也将包勉带好了。前些日子不是有个员外的儿子奸淫女子一案吗,案子被证实是那吴嘉的错,人证物证也找到了,包勉亲自为老张头翻的案,他家闺女总算能入土为安了。可那又怎么样,他愿意做个好官,你们给过他机会吗?”
“这……”包拯神色迟疑。
包老夫人冷笑:“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带走包勉吧,你破了这桩惨案,百姓奉你为神明,可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你的老嫂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