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爵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模样,笑意渐渐敛去,脸色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你真以为,此时此刻,还是方才那一切发生的时刻吗?”白锦堂眯了眯眼,将赵爵以及他身边诸人的神色都收入眼底,看着他们的不解与惊讶,缓缓道:“如今,已是你们举兵反叛的千年之后了。”
“这不可能!”
“这没什么不可能的,当年你以盘古斧伤了玉堂,的确,让他当即就魂魄破裂,要消失于天地之间了。可惜,有青龙上神。上神以自身一魂凝住了玉堂魂魄,护着他离开仙界;又以一魂封闭天门,将你们、将整个仙界,都封印在了那一刻。而他则将龙髓玉投入人界,自己带着玉堂一魂散入天地之间,历经千年时光,如今重归神位。”
——那一刻,展昭神魂散尽,说是魂飞魄散也不为过,在天地之间飘零了近千年,终于重新聚齐投身为人,引起了人界震荡,也才有了当年蒋平与包拯他们的一番故事。
千年前的惨烈情形被这么三言两语讲述出来,白锦堂轻轻舒了一口气,神色间带着几分怅然,接道:“而朕,当时刚刚破除蜃珠幻境赶回来,恰好也被一同封印。可随后白虎、朱雀及玄武三位上神也赶来了,玄武上神将朕带走,白虎上神入世寻找玉堂,朱雀上神则留守神界——今日,他们都到了。”他合了合眼似在定神,随后站了起来,看着脸色惨白的赵爵,缓缓开口,下了最后的判词:“所以,赵爵,你没机会了……”
“不、不可能……”赵爵摇着头不肯相信,双眼隐隐泛着血光,眉心甚至还带着一点黑色,嘶声道:“白锦堂,你休想骗我!他们来了又如何,我有盘古斧在手,纵然是神,也一样可杀!”
“盘古斧劈开天地之时,同时生出三昧真火,后来自火中诞生了凤凰。凤凰陨落之后,三昧真火则由朱雀上神继承。二者本是同源,你又如何奈何得了她?”白锦堂悠然负手,仰起头,朝半空中扬声道:“朱雀上神,您说是吧?”
半空之中,几人正关注着白玉堂的情况,压根儿没注意下面发生了什么。直到白锦堂这一声问,被点名的飞飞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咦”了一声,终于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不由得喃喃道:“盘古斧都消失这么久了,是怎么到这人手里的,真是怪事……”
话是这么说着,动作却丝毫不慢,手一扬,一缕红光直射赵爵身上。赵爵顿时觉得斧柄烫得可怕,如同变成了烙铁,一下子松了手,就见眼前出现了一个红衣少女,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双手将盘古斧捧着,看也不看赵爵一眼,径自转身,朝白锦堂走去。
——若是展昭白玉堂见了她的模样定会认出,她就是当日于废弃工厂中奉命替他们解围的少女小烛,而那解围之人不必再说,自然就是朱雀飞飞无疑了。
赵爵陡然失了法宝,如何答应,立刻一掌打向小烛后心。掌力未至,斜刺里又涌来一股澎湃大力,真元鼓荡,登时就将他的掌力化去。这么一攻一防间,小烛已捧着盘古斧踏上了帝位前的玉阶。
玉阶九级,看上去平常得紧,可却满是禁制,既可以防御攻击,又可以识别身份,除非皇室血脉,旁人根本没有资格踏上台阶。可小烛却是朱雀的神使,是她精魂所化,身份不同,自然可以踏足。
赵爵知晓其中关键,无法上前阻拦,又被白锦堂拦了掌力,只能满面不甘地看着小烛缓缓走过九级玉阶,走到白锦堂面前,略一福身,将盘古斧举高几分,恭声道:“天帝,请。”
白锦堂略略躬身回礼,双手接过,“多谢姑娘,多谢上神。”
小烛略一低头,顿时化作一道红色流光,消失不见了。
大殿里的风云诡谲并未影响到半空中高高在上的神灵们,玄武将手在白玉堂腕上探了探,略一沉吟,便道:“他伤在盘古斧下,魂魄碎裂,本是无救,可你以自身一魂护着,又温养了这么一千年,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魂魄之间的相互牵引已经破裂,这却是再多时间也养不回来的,所以暂时昏迷了。”
展昭听得心急,正要说话,旁边已有人插口,声音清冷,带着几分急切,问道:“那该怎么办?”说话的是白虎化身的清冷女子,只见她双眉微蹙,看着玄武,追问道:“快说啊。”
“说来也很简单,”玄武收回手,淡淡道:“洪荒末年,共工争位不成,怒触不周山……”
他话未说完,展昭已明白过来,“你是说女娲石?”
“对啊,女娲石!”飞飞也反应了过来,露出了一丝笑意,“女娲石连天都可以补上,修补神魂自然也不在话下!”
“女娲石在哪儿?”展昭再不多说,直入主题,可话一出口,就觉得周围三人看自己的眼神一变,一时间六只眼珠把他盯着,气氛顿时诡异了起来。
可怜堂堂四神之首的青龙大人什么时候被这么看着过,不由得心下惴惴,“怎么了……”
玄武悠悠负手望天,“当年有人云游四海,路过妖界万骨山,遇见了仙界帝子,为搏人一笑,生生改了万骨山的灵脉,把一处绝地给变成了个万古长青的胜境……”
展昭:“……”
飞飞三分鄙视七分戏谑,十分自觉地接了话,“可怜女娲石啊,本来好端端地在神界待着,就这么被人给扔到妖界去了。”
展昭:“……”
“才第一次见面就把女娲石给抛了出去,你可真有出息。”
展昭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好好嘲讽了一番,总算想起这回事,才刚刚有了一丁点儿的羞愧,冷不丁听到这最后一句,顿时不干了,一眼瞪过去:“你好意思说我?堂堂白虎居然把自己活成了一只猫,整天撒娇卖萌的,比我有出息很多吗?”
此话一出,白衣女子顿时横眉怒目,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怎么着,你还让我现真身跟他身边不成?你也是厉害,割裂自己魂魄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若不守着他体内的一魂,我上哪儿找你去?”
展昭被反问得一时无话可答,当年之事,的确是他太过妄为,可……他略垂了垂眼,看向怀中安然沉睡的贵公子,声音低了下去,喃喃道:“盘古斧下绝无生机,若不如此,我如何救他回来?”他合了合眼,将至今想来亦隐隐作痛的情绪压下,抬眼看向那眉峰凌厉的女子,挑眉:“况且……守着便守着,一定要整日里赖他身上打滚?”
“怎么着,那谁、孔夫子说了,食色性也,我乐意!”
展昭突然觉得无言以对,同时觉得十分悲凉——当年那个寡言少语的白虎妹妹哪儿去了,怎么跟着白玉堂当了几百年的猫,就变得这么牙尖嘴利起来?让他这个当哥哥的情何以堪,实在是太不友爱了……
白衣女子——或许现在应该称她为珠珠,依然是那副清冷女神的模样,轻轻哼了一声,道:“我就是喜欢他,可又不跟你抢,碍着你什么了?”
展昭张了张嘴,十分果断地决定换个话题。目光一转,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突然想起她被南南各种扎蝴蝶结喂烤肠的场景——说起来,要是那只小花妖知道被她百般欺负的大肥猫就是堂堂白虎上神的话,会是怎样的场景呢?一念及此,展昭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眉眼带笑,将她上下一打量,问道:“你当猫的时候都胖成那样了,怎么现在却一点儿没变呢?”
珠珠面色一僵,眼底顿时现出怒意,眼看着一场兄妹内战的惨案就要爆发,飞飞和玄武非但不拦,反而十分默契地躲远了一点儿免得被误伤。正在此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却不是他们之间,而是来自脚下的仙宫大殿!
几人眉头一皱,再没了斗嘴或是看热闹的心思,齐齐降下几分云头,朝殿内看去。
只见大殿之中倒了一片,全是赵爵的心腹,也是此次叛乱的核心人物们,本应都是法力高强的人物,却好像同时受到了打击,一个个似乎都毫无还手之力。
而玉阶之上,白锦堂负手而立,虽是这么意态闲雅地站着,身上却流露出气吞山河执掌天地的霸气。在他身前一尺的位置,一团淡黄的光晕静静悬浮半空,约有巴掌大小,看上去像是一小块鹿茸,光华淡淡,映得他神色莫辨。只听他淡淡开口,语调不急不缓,却冷得刺骨,“赵爵,看清楚了么?这就是你遍寻不得的——麒、麟、角。”
仙界帝位传承之物,藏于历代天帝之身,是仙界帝位尊荣的象征与保证,只有得到麒麟角承认的人,才有资格继承帝位——这是仙界皇室的秘密,赵爵一介外臣,又如何能知?
赵爵倒在地上,方才麒麟角一出,他们连一丝反抗之力都没有,就被彻底压制,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上古圣兽的威压——白锦堂得此庇佑,那他这多年的谋划……
——他不甘心!
眼底掠过一丝狠戾,他用力握紧了手中骨笛,猛地将它抛上半空!
刺耳的尖啸声掠过全场,仿佛万千厉鬼同时嘶吼,凄厉绝望,几乎要慑人心魄。在场之人无论是白锦堂一方还是赵爵一方,都有人蓦地一阵恍惚,伴随着那声尖啸,眼底隐隐泛起了不祥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