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飞展翅飞起,略一盘旋,双翅间一道红色光幕落下,罩在白光之外,同样又很快消失,更有一粒红润的光点落进火堆里,火堆略亮了亮,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一切做完,她俩各自转身,朝不同的方向掠去,转眼就看不见了。
静夜无声,没有人看见在他们附近,地面上那些白天还恹恹的植物突然有了动静,原本只是零零散散贴地而生的它们,渐渐地舒展枝叶,升高、膨胀,从中生出无数藤蔓,一时间就连夜空也被遮蔽,无声而缓慢地朝火堆旁的两人伸去。
两人尚自睡着,根本没有察觉死神已悄然来临。就在那些藤蔓靠近他们五米的位置时,忽然白光亮起,一道白色屏障无声矗立,触及的藤蔓立即化作粉末。
那些藤蔓似有所感,立刻后退,可就在下一刻,白色屏障内又亮起一圈红光,炽热的光芒瞬间散开席卷周遭,方才尚未退走的藤蔓瞬间焦黑碎裂,化为尘土,纷纷扬扬地落到了地上。
须臾,光芒消失,藤蔓也消失不见。夜风拂过,他们周围的地面上变得干干净净,一簇植物也没有了。
白玉堂是被一团重物压醒的。
睡梦中,他只觉胸闷气短,迷迷糊糊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枕在了展昭大腿上,而胸口端坐着一个白嫩嫩的大号毛团,生生压得他喘不过气,醒了。
没睡醒的结果就是起床气极大,白玉堂眯着眼,一把抓住白猫肥得看不出脖子的脖子,拎起来,随手往边儿上扔了去。动作略大了些,一下子惊醒了展昭,他还带着几分熟睡的迷茫,“嗯,怎么了?”
“没怎么,天亮了。”白玉堂撑着地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脖颈,没有丝毫不适。再看展昭,靠着巨石歪头睡了一夜,毫不意外地,落枕了。
瞧着展昭稍微一动脖子就疼得呲牙的模样,白玉堂心头微暖,却又忍不住轻斥了一声“蠢猫”,靠过去双手按在他肩头颈后,轻轻按揉起来。
他并不会什么特殊的手法,只是那么随意地按揉着,微凉的指尖渡过几缕清凉的气息,一下子就缓解了他的疼痛。展昭配合着放松身体,唇角扬起一个满足的弧度。
被扔在一边的珠珠默默地转过了脸。
巨石上的飞飞默默地望向了天。
天色已经亮了,但却是灰蒙蒙的,笼着厚厚的云,光芒也昏暗,太阳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分明是早上,看起来却如黄昏一般。
展昭细细打量着四周,暗自盘算着,就听身后人问了一句,“可好些了?”
展昭那一瞬间冒出一个十分无耻的念头,“不好”二字在舌头上转了一圈,又被他的良好教育及修养给压了下去,一面默默反省,一面用力地点了点头,“好了,玉堂辛苦。”
“嘁。”
那人轻轻哼了一声,站了起来,先四下一望,又低头打量一番,忽地“咦”了一声,“怪事,这火怎么还没灭?”
珠珠看看火堆,又抬头看飞飞,飞飞眨眨眼表示自己十分无辜,然后火堆一下子灭了。
白玉堂:“……”
沉默片刻,他先看珠珠,又看飞飞,板着脸,指了指火堆,“爷让你灭了吗?”
片刻后,火堆又亮了起来。
这么几句话的时间里,展昭已经整理好衣服走了过来,走到了自己的大背包里找出一包湿纸巾,拿出一张递给白玉堂,“擦擦脸吧。”
白玉堂一面接过,一面扬起下巴,点了点放在旁边包好的罐头,道:“你赶紧热热吃了,咱们好出发。”见展昭看了过来想要说话,立刻补了一句,“爷不需要这些东西。”
展昭盯着他,以他工作多年的审视姿态与勘破谎言的经验,终于确认他说的是真话,默然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大约二十分钟后,两人收拾好一切,展昭将大背包收好放进那个随身空间里,收拾好一切,终于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那我们现在,往哪个方向走?”
“唔,”白玉堂抬了抬下巴,“问她们。”
珠珠胡子抖了抖,默默地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飞飞歪了歪头,双翅一振从巨石上飞起,在他们头顶盘旋一圈,便向着某个方向飞去。
白玉堂眯了眯眼,目光中露出几分“果然如此”的意味,低头看了珠珠一眼,也没说什么,只道:“走吧。”
两道光芒点亮这昏暗沉寂的天空,一行人再次踏上未知的征途。
这么一走,就走了快有三个小时——展昭的手表自打来到大荒,就失去了作用,再也不动了,也无法判断准确时间——白玉堂皱着眉头,显出几分焦躁来,“怎么回事,都这么久了,别说活物了,就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冥水更不知在何处……”
他们此次并没有飞得太高,在云层下方飞快前进着,一低头就可以看见这无比荒凉的大地。茫茫大荒,根本看不到头,这一路走来不知几百里了,入眼的景物和他们之前露宿的地方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般的荒凉与死寂。
“不然怎么叫大荒呢?想来就是这个原因吧。”展昭在他身侧,速度丝毫不逊于他,看着前面悠然飞翔带路的飞飞,沉吟片刻,道:“至于这路……会不会错了?”
他话音刚落,就觉得前方一道幽幽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满含怨念、满含委屈、满含心酸,看得展昭顿时负罪感蹭蹭上涨,一个恍神,脚下忽然不稳,人已跌落云头,一下子朝地上落去。
白玉堂吓了一跳,伸手去拉,可自己也是突然脚下一空,两人在半空中翻着跟头,飞快地坠向地面。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红一白两道光芒闪过,再看时,两人已平平安安地落到了地上,却是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看向对方的眼里都充满了紧张,异口同声地问出一句:“你没事吧?”
片刻后又齐齐摇头,“没事。”
确认了对方与自己都没事之后,两人这才有精神开始平复一下自己过快的心跳——毕竟,就算是已经高来高去习惯了的他们,这种毫无征兆的蹦极游戏也是显然有些刺激过大,一面喘气定神,一面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刚刚发生什么了,为什么突然之间会从上面摔下来?
两人面面相觑,再看向那两个小动物,一个稳坐在地一脸的端庄贤淑,一个站在旁边一脸的茫然无辜,显然也没有跟他们解释的打算。
白玉堂皱了皱眉,合上眼,放出神识静静地感受了片刻,忽而变色,抬起手,掌心汇聚起一团小小的银色火焰,一甩手,那火焰脱手飞出,眨眼间已撞上远处的一块大石头,瞬间将它击成碎片。
展昭皱皱眉,“怎么了?”
“我的法力……下降了……”白玉堂喃喃应了一声,看着那块大石头的方向,接道:“我本可以毫不费力地将它变成粉末。”
“怎么会?”展昭吃了一惊,忽然想到了什么,道:“你记不记得龟前辈说过,在冥水的范围内,任何法力都使不出来?如今我们跌落地面你法力下降,肯定是冥水的缘故!”说到此处,他的心反而放松下来,长舒了一口气,“我们快到了。”
白玉堂一听,也反应过来,顿时喜形于色,“太好了,那我们赶紧走!”一面说着,一面瞪了把自己当毛绒玩具努力消弭存在感的两个小东西一眼,“你俩居然不受影响……那就去探路。”
飞飞头一昂,没有什么意见,扇着翅膀两三下就飞远了;珠珠眨巴着眼睛试图撒娇卖萌求抱抱,被白玉堂无情地拒绝:“你也去!”
珠珠默默地去了。
看着他打发走两只小家伙,展昭似乎有点不太放心,正要说话,却见白玉堂看着他俩消失的方向,脸色已是沉了下来。
他眉头一挑,“怎么了?”
白玉堂转过头来,目光里透着几分严肃、几分凝重,斟酌着词句,缓缓道:“猫儿,你本来是个普普通通的警察,意外卷入这些事情里,经过这么一路争斗一路厮杀,你有没有想过,她们俩是什么身份?”
展昭心头一跳,“你什么意思……珠珠不是你的灵兽么?”
“她是自己找到我身边来的,就像……飞飞到你身边一样。”白玉堂合了合眼,理了理思路,道:“大概八百还是九百年前,珠珠来到了陷空岛,从此就住下不走了,我也就一直留她在身边,只是……”他犹豫了一下,接道:“她和飞飞,亲密得有些过了。”
展昭何等聪明,隐隐猜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灵兽得天独厚,骄傲得很,各有领地,哪儿那么容易就和别的凑一块去?除非……”
“除非他们早就认识,而且十分熟悉。”
“对,是这样,所以我开始在想,她们究竟是什么来头。”白玉堂按了按太阳穴,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上回我们追、追柳青,被困在那个工厂里,有个小姑娘自称是主人的一点烛火,把结界烧毁的?”
“记得,”听见他在提到柳青之时的一点迟疑,展昭心头一堵,眉头更皱了起来,“怎么了?”
“我之前并未注意,后来细细一想,能烧毁那种结界的,只能是……三昧真火。”不等展昭发问,他已接了下去,“传说中盘古开天辟地时迸出的火花,在洪荒之境燃烧了千年而不灭,后来于火焰中生出了凤凰。”他语气虽然保持着平稳,脸色却有些发白了,“那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掌控的力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