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站在门口,打量着凌乱的现场,在脑海里勾勒着事件的面目——凶手从门口闯进来,直扑进门左前方柜台后的老板,老板仓惶后退,撞到了身后的多宝格——他缓步走到柜台后,原地转了几圈,见倒地的柜子破损严重,料想老板应该在此处摔倒过,四下看了看,又朝正中的屏风走去。
屏风倒了一半,被墙壁撑住,中间破损了一个大洞,技术科的人正在检验——老板从地上爬起来继续逃跑,扑倒在屏风上,凶手拿着武器重重地砸过来,没砸中老板,只砸坏了屏风,老板则继续逃。
右侧的空间较大,放着三列多宝格,此刻已全部倒地,破损严重,看起来应该是老板一路逃过来,最终在右侧的墙边遭到杀害。
展昭抬眼看去,只见墙上满是喷射状的血迹,地上也流了一滩,不用去看尸体,也知道会是怎样的惨状。展昭按了按额角,心道今年是不是忘了给哪位神仙烧香,怎么净是碰到这种案子?
摇摇头甩开不该有的念头,展昭问道:“木棉,情况如何?”
木棉正弯腰验尸,闻言直起身子,回头瞥了他一眼,声音经过口罩之后显得有些发闷,“死亡时间大约是星期六的深夜11点到凌晨2点,死因是颈部、胸腔及腹腔的撕裂和大出血,具体的等我回去细看。”
她直起身子的同时,本来被她挡住的尸体也就露了出来,展昭瞧了一眼,只见死者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留着一撮胡子,穿着件长衫,旁边地上还掉落着一顶仿古的帽子,看起来是个从里到外都打扮得很敬业的古玩商,但他此刻却是倒在墙边,脖子上血肉模糊了一片,身上更是被人开膛破肚,惨不忍睹。
展昭皱起了眉,如此惨烈的现场他已经看到两次了,是……巧合么?
这么想着,见木棉眼下略有乌青,看起来有些疲惫,便不再多说,只道了声“好,你忙吧”,也不多停留,转身跨出大门,见张龙和萧夕还在说着,便走了过去,问道:“如何?”
萧夕回头看了他一眼,脸颊泛起微微的红晕,还未说话,张龙已道:“她说她是星期五的时候才和老板认识的,当时是来卖东西,同时看上了店里的另外一个东西,因为有些破损,所以和老板说好,星期一的时候来拿新的。”
“新的?”展昭有些好笑,挑了挑眉,“这是古玩店吧,哪有新的东西?”
一旁的萧夕闻言脸上烧得更厉害,低声道:“我、我只是个大学生,哪有钱买古玩,只是上次来的时候看到店里有一串手链,是用很多小陶片还是瓷片制作的,很喜欢,而且卖得也不贵,问了老板,他说那就是用破损的瓷器串的,废物利用,库房里多着呢,我要是喜欢,他周末回去的时候给我挑串好的。”
展昭“哦”了一声,他曾在杂志上看过这种东西的介绍,点点头,正要再说,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展队”,他回头一看,登时愣住,只见方才看见的那个远远观望的白衣男子此刻就站在了警戒线边上,一身的悠远清华,站在一个警员身边,嘴里含着棒棒糖,正朝自己看过来。
虽然他戴着墨镜,但展昭依然一凛,这目光太过锋利,即使没有半分恶意,其中的疏离与淡漠也让人心惊得不敢亲近,居高临下如同审判一般,好像能看透任何一个人,一切的肮脏污浊无论掩藏得再深,在他的面前都将无所遁形。
展昭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毫不示弱地回看过去,也顾不上跟张龙他们打招呼,稳步朝那人走去,明明每一步都走得随意,明明整个人依然是温和无害的模样,但却有山岳般的高峻与沉静,不动声色地将那人冰霜般的锋利挡了回去。待到走近,便微微偏头,问向那警员,波澜不惊,“怎么了?”
派出所的普通警员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左看看右看看,只觉这两人就跟武侠小说里高手决斗之前站那儿互相看着不动比拼内力似的,气场强得根本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定了定神,暗暗吞了吞唾沫,答道:“那个……这位先生说要找你。”
“哦?”展昭一扬眉,目光落到那人脸上,这般近距离,他终于可以看清这人模样,不由得暗暗一赞,虽然戴着墨镜,但依然可见高挺的鼻梁水色的薄唇,白皙的皮肤流畅的容颜线条,精致如经过了最优秀的大师苦心琢磨,怎么看怎么好看,百分百甩开现在所谓男神八百条街……
——展昭这么想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过要照照镜子,否则他就会意识到,他自己也是足够甩开那些整容产品七百九十九条街的。
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海里来来回回,但事实上却只是一瞬间,细细地打量过之后,展昭露出职业化的笑容,“这位先生,您找我?”
那人含着棒棒糖,腮帮子鼓了鼓,伸手将糖拿出来,扬了扬头,声音清冷若松下流泉,“你——就是展昭?”
展昭看着他的动作,只觉像极了那种深得大众宠爱的雪白小仓鼠,再扫了一眼那糖——浅棕色,估计是咖啡或者巧克力味——点点头,“我就是,你是……”
“白玉堂。”干净利落的三个字报上姓名,他又将棒棒糖塞回嘴里,有些含糊地接道:“我去找了包拯,他说你在这边,我就过来了。”
居然直呼警察局长的大名,还这么理所当然的样子……展昭心下忖度,暗暗将这人重新打量了一番,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那,你来是……”
白玉堂愣了一下,歪了歪头,“四哥不是跟你们交代清楚了么,”顿了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语气微冷,带着些隐隐的不屑,“你不用担心,我也不要你们做什么,把你们知道的信息给我就行了。”
展昭眉头一皱,这种被人轻视的滋味可真是不爽,静了片刻,道:“白先生初来,恐怕需要时间慢慢了解,容我得空再跟白先生介绍。”
白玉堂脸色微寒,正要说话,忽听一阵欢快的铃声响起,来自展昭的衣兜——
“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展昭迅速地掏出手机一划,截断了这稚嫩又熟悉的旋律,“喂,什么事?”
说话间就见面前的白玉堂那原本微寒的脸色缓和了不少,薄唇微勾,竟是露出个颇有些促狭的轻笑来,“原来是黑猫警官啊,失敬失敬。”一面说着,一面将警戒线一举就钻了进来,自顾自地就朝古玩店走去。
莫名其妙地输了一城,展昭急忙挡在他面前,“你站住!”却忘了电话还接通着,那头的人一愣,“老大你说啥?”
白玉堂被他一拦,竟然真的站住了,双手插兜看着他,扬了扬眉,看样子是不屑于乘人之危所以准备等他打完电话再说。展昭心中莫名地焦躁,对着电话那头的王朝就吼,“有话快说,我这儿忙着呢!”
那头的声音顿时小了,“医院里的两个人已经醒了,但是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保洁大妈说是打扫到那儿看见了就吓晕了,保安仍然和昨天说法一样,听到尖叫跑过来一看,就马上报了案。”
“知道了,你回去局里,我这一会儿也回来了。”挂断电话,即使有墨镜的遮挡,但展昭也能感觉到白玉堂那半是好笑半是戏谑的目光,只觉手机发烫,干咳了两声,“那个……”
“哪个啊,猫警官?”他抬了抬下巴,“事情我四哥还有包拯不是都跟你说了么,把资料给我,我们各干各的去。”
看似随意甚至带着调侃的语气,却隐隐带着不容反对的坚决,好似命令一般,展昭平复了一下心情,摇了摇头,“案子是我的,我不可能就这么全部给你。况且……”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缓缓开口,“这里我们的地盘,凡事,得按我们的规矩办。”
话音刚落,展昭就感觉到对面这人身上迸发的冷意,三分孤绝七分凛冽,他知道那是久居高位从未被人逆过心意之人面对这种情况的本能反应,但又和过去接触过的权贵不同,他们是色厉内荏虚张声势,而这个人,他若真的生了气……不,这样有足够资本去桀骜不驯的人,绝对不可能滥发脾气伤害无辜,否则,和那些仗势欺人的权贵又有何区别?
如他所想,白玉堂周身环绕的冷意只有一瞬,下一刻,又静静地敛了去,轻哼一声,缓缓开口,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诮和不屑,“按你的规矩,办得了么?”
“如何办不了?”
“是么,那我拭目以待。”白玉堂淡淡扔下一句,同时嘴里“咔咔”有声,两下咬碎了糖,将小棒拿出来,四下看了看,走过去往垃圾桶里一扔,再不看展昭一眼,径直往古玩店里走去。
展昭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动作,见状正要出声拦住,却见古玩店里张龙一头钻了出来,恰恰和他打了个照面,呆了一下,然后“诶”了一声,“你是谁啊,这儿是乱跑的地方吗,”说着转头看向警戒线边上的警员,“你们怎么做事的!”
那警员只得看向展昭,展昭上前两步,挡在了白玉堂身前,“没事,他是包局派来的人。”话音刚落,就觉得身后那目光玩味,不由得再次挺了挺脊背,问道:“你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