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道他想做什么。
可刚刚经历的那一切还深深地映在展昭脑海里,心口还在隐隐作痛,他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想要守住什么,在这电光火石间,反过来将他用力拉进怀中,一把抱住,翻身挡在了身下。
“轰——”
雷霆在耳边炸响,一时间天昏地暗,耳中嗡嗡作响,展昭双眼紧闭双手紧抱,不知也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天崩地裂也好人间炼狱也罢,只要怀中人还在,他就什么都不在乎。
不知过了多久,耳鸣终于渐渐止住,周遭恢复一片宁静。良久,身下突然传来一声低骂:“死猫,你还要抱多久!”
声音低低的,带着些微赧然,原本清亮的嗓音也多了几分喑哑,展昭回过神来睁眼一看,恰巧对上那人明亮双眼,两两对望,又是半晌,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那个、你……你没事吧?”
白玉堂缓缓坐起来,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口气,目光又看向四周,轻声道:“没事。”
展昭有些尴尬,也有些奇怪,为何方才那般阵仗,他俩别说受伤了,竟然连一点不适也没有,又是巨阙的缘故么?
他一面想着,一面捡起落在地上的巨阙,看向四周,只见他们被困在了一个直径三米左右的圆圈里,被一个紫色的光罩罩住,光罩上光华流转着,看起来甚是难办。
“我们被困住了。”白玉堂平静的声音传来,展昭看向他,只见他缓缓站起,拍了拍衣裳,看着展昭,拧起了眉毛,冷声道:“刚刚为什么不出去,总比两个人都困住好。”
展昭并未答话,只是沉默着看着白玉堂,良久,缓缓道:“在一起,总比分开好。”
白玉堂呆了一下,目光一闪,嘴唇动了动,却未立刻反驳,默然了片刻,微微别过头,看着周围的半圆形光罩,半晌,轻叹了一口气,“说这些也没意义了,我们出不去。”
展昭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光罩之上紫色流光如有生命般盘旋流动,不由得皱了皱眉,“是谁下的,连你也打不破?”
白玉堂沉默片刻,神情带着一丝落寞,轻轻出了一口气,缓缓道:“是他。”顿了顿,接道:“这屋子里每一步的埋伏,都是按照我的习惯做的,他早等着我过来,等着……我自投罗网。我、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这样对我。”
展昭看着他明显受伤的神色,心中一痛,随即腾起熊熊的怒火,不由得握紧了手中巨阙,“我若见他,定要他付出代价。”
白玉堂笑了一声,显然并未当一回事。
展昭眉头紧皱,看见被摔落在一旁的枪,走过去捡起来,又看了看那光罩,回头看了他一眼,晃了晃手中枪,“要不要试试?”
白玉堂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缓缓摇头道:“没用的。如今既然出不去,就歇一会儿吧。另外,”顿了顿,他抬手指向展昭身后,“你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头顶的光球散发着柔和白光,照耀下,可以看见角落里摆着八九个僵硬的木偶,呈现着下跪的姿态,排列错落,如同某种符咒,处处都透着阴森,看得展昭全身一寒,愣了片刻之后又快步走向光罩边缘,换了个角度看去,一看之下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终于看清楚,那根本不是什么木偶,而是那些尸体!
尸体的表情都充满了茫然和惊恐——不,准确地说,她们根本就没有表情,所有人都仿佛被吸干了似的,本应光滑的肌肤此刻失去了水分,如脱水的橘皮般贴在身上,娇美的五官扭曲而狰狞,双眼圆睁,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到死都保持着双膝下跪头颅抬起的姿势,不知究竟受到了怎样的折磨,整个场景诡异至极,惨不忍睹。
展昭依旧站得笔直,死死地盯着她们,牙关紧咬,手中巨阙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也低低振鸣起来。
“她们被吸干了血和精气,死得……也不算痛苦。”白玉堂默默地站在他身后,缓缓开口,斟酌着词句,道:“你、也不必自责,看时间,最后一个死者也是在我来之前,你不是他的对手,怪不得你。”
他刚刚说完,展昭就猛地回头,脸色黑沉得可怕,就连白玉堂都猛地一阵心颤,只见他朝他走了几步,又一下转身,手腕一转,突然朝那光罩冲去。
白玉堂一下子明白他要做什么,脸色陡变,“不要——”
话音未落,就见展昭像踩了弹簧般自光罩前倒飞而出,白玉堂连忙几步上前伸手将他扶住,巨大的惯性让两人都不由得退了两步,还未站稳,展昭全身一抖,一口血已喷了出来。
在他们的右侧,巨阙落到一边,如切豆腐似的斜斜插入了地下。
白玉堂连忙扶着他坐到地上,一手撑着他的肩背,一手按住了他的胸口,只见一阵淡淡白光自他手中发出,柔和缓慢地抚平他脏腑的震荡。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展昭强忍着身体不适,正要开口,白玉堂抢先斥道:“不许说话!”
展昭眼前发花,努力睁眼朝他看去,满心的话想要出口,却被什么噎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白玉堂满面戾气,眉头紧皱,看着展昭脸色苍白唇角带血的模样,忍不住怒气上头,怒道:“展昭你找死是不是!他已达半神之境,下的禁制连我都破不开,你、你……你想死也换个舒服的法子!你、你——”他越说越气,气愤中又带着焦急,还有眼底深藏的那一丝隐约的不明情绪,一时恼了,抬手在他眼前一晃,“先睡一觉吧。”
宠物店早已关门了,只有里面客厅的灯还亮着,牛肉干趴在沙发上乐颠颠地看着电视里放的动物世界,南南歪在它身上拿它当靠枕,手里捧着个平板切水果,唰唰唰一刀又一刀,玩得不亦乐乎。
忽然电视平板屏幕都是一阵模糊,一两秒之内又恢复了正常,南南脸色不变头也不抬,“回来了,怎么样,搞明白了没啊?”
却是半天没得到回应,她不由得抬头看去,只见长月站在客厅里,脸色略显苍白,神情严肃,不由得下了一跳,“怎么了?”
长月看着她,缓缓道:“事情比我们想像得还要大,小五和展昭呢?”
南南摇摇头,被她情绪所感,也严肃了起来,答道:“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那东西的来历知道了?”
长月缓缓点头,双手握了握,轻轻出了一口气,缓缓走过来,“你绝对想不到,那块一点也不起眼的小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
长月还未及说话,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大雷霆,听起来倒是颇为遥远,可强大的声浪却仍旧震得连桌上水杯都一阵颤抖。两人对望一眼,长月眉头一皱,一翻手,那块玉石便已安静地躺在了她的掌心。
她将玉石塞给南南,正色道:“回你的花园去躲好,无论发生什么,哪怕我死,你也绝对不能将它交出去,明白吗?”
南南不及说话,长月却猛然抬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神色凝重,目光闪烁,忽地一咬牙,一把将南南拉起来,拽着她走到门边,一把拉开门将她推了出去,“藏好了,记住我的话,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它落到别人手里!”
说话间,天边又是一声雷霆震响,听起来已是更加靠近。两人对视之间,彼此心知发生了什么,南南镇重点头,眉宇间再也没有了天真稚气,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沉声道:“姐,你自己小心。”说罢再不看她,转身往花园里跑去。
长月将门关上,深深呼吸一阵,渐渐平复了心情,缓缓转过身,略一沉吟,环视客厅,一抬手,将茶几下一个小盒子招来,在掌心掂了掂,点了点头,一手捧定,一手抬起,中指溢出血来,血液悬在半空,随着她的动作结成了一个法印,随后缓缓落在盒子上,再没了踪影。
掂了掂盒子,她想了想,犹嫌不足,又画出一道银色符咒印在了盒子上,这才随手一抛,将它送回了吧台上的壁柜里。
做完一切之后,她神情恢复了冷漠淡定,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又一挥手,只见白光一闪,就见一个椭圆状的光圈迅速扩展,光圈之内,屋顶不复存在,直接看见了头顶的天空。
面前仿佛出现了一道透明的阶梯,她拾级而上,踏足虚空,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而沉稳,穿过屋顶直到半空方才停步,在她的身下,屋顶恢复如初。
凭虚御风,俯瞰大地,她静静地站在半空,默默地看着天边渐行渐近的一团乌云,神情冷漠,微微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扬声道:“贵客驾临,恕长月有失远迎了。”
云团渐渐地笼罩了宠物店的上空,浓重得好像随时都能压下来。翻滚中,云团中央忽然裂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一个黑色的人影缓缓落了下来。
长月微微皱起了眉。
那人全身笼罩在黑色的雾气之中,看不清具体模样,只见周身黑色雾气缠绕,时而还有紫黑色的电光闪烁,即使刚刚出现还什么也没做,就已有无形的威势散发,深不可测,叫人连靠近都不敢。
但长月毕竟是见惯了风浪的,皱眉一刹之后已恢复常态,嘴角微勾,目光流转间自有三分灵秀、七分妩媚,轻声笑道:“贵客好大的排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