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副官,对不起,是我让你被误会…”“二爷莫要放在心上,佛爷…是关心你,佛爷性子急,我理解…”说话间,他将药丸和水杯递到二月红手中,“二爷,我不知道这个药能不能救你,只是,能拖一阵是一阵,还请二爷不要推脱。”二月红捏起丹药,微微的笑了一下,“多谢你”副官看着那颗药入了口中,顺着水吞了下去,却忽然不知是喜是悲,勉强的挤了一丝笑意在脸上,“二爷,今日我就要离开长沙了,若是二爷逃过此劫,就当老天眷顾我,给我一次报恩的机会。”“你,要回东北么?”“是,长沙乱了,只有张家安全…”“嗯,回去也好,回去了好好的…咳咳咳…”
副官没有再叨扰二月红,扶着人躺下之后就离开了红府,他没有再回张府,没有去找张启山,背起事先打点好的行囊离开了长沙。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城墙上保家卫国四个大字如此醒目。
【“佛爷,这是?”“这是军装,这件专门为你准备的,以后你就是我的副官。”“副官?佛爷…我没当过兵…”“没当过不要紧,你记着,保家卫国那几个字就是我们的使命,我们不仅要保护家,也要保卫国。”“是!”】
“…保家卫国…”他回眸看了一眼长沙城,捏着包裹里的军装缓缓松开手,“我还没有看到佛爷将日本人赶出中国...”他低下头沉默着一步步走出了城墙。副官没有回张家,他始终不死心,不想平庸无为的遗憾死去,还想着若是有一天遇到危险时可以第一个冲上去替他挡下,也还在悄悄听着二月红的病症是否回转,知道尹新月和张启山依旧甜蜜恩爱倒也安心,可没有人知道他躲藏在长沙黑暗的角落里潦倒挣扎,感受死亡带来的痛不欲生。
有打更的人时常会察觉某处留下几滩血迹,却找不到吐血之人,我不想死在你眼中,那就祈求多看你一眼也好走的安然。
那是在半个月之后,二月红在霍三娘的搀扶下登上了戏台,她说,倾世绝唱也不过如此。那一天,梨园里坐满了人,在这硝烟四起的岁月实属不易,当二月红一口黑血洒在台上的时候,霍三娘抛下了一切的端庄淑瑾,连滚带爬的跑上台扑倒在他的怀中,他们听着哭,哭着痛心,痛心后各奔东西。霍三娘在二月红遗体前哭了一整天,不允许任何人将他下葬,她说如果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也都要和他相遇,哪怕永远这样做不了你的人,也甘愿生生世世的陪伴。
两日之后,她等来了二月红的“重生”,当他睁开眼再次看到这个红府时,那是有一个人,用尽了一生的好运,在临死前的日日夜夜祈祷苍天,换来的这份悲天悯人,药,生效了。
第44章 不得善终
几架日本战机从长沙上空呜隆隆飞过,张启山纯白的西服妆点一身,仰视之后是肃静的沉默。红府的下人们将灵堂以及其他一些白物件撤了出去,这场死而复生让九门和整个长沙震惊,其他的当家人在二月红平复了气息之后都已离去,只剩八爷、霍三娘和解九爷还在府中逗留。
“二爷怎么样了?”齐铁嘴给二月红把过脉之后走过来依旧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佛爷,这太不可思议了,死后两天了还能活过来,关键是二爷现在健康的很…难不成,是二夫人显灵留下的二爷?佛爷,您还记得二夫人临走前信上写的,希望二爷笑着长命百岁,哎呦我的妈呀,神了…”“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鬼神之说,一切皆是人为。”
张启山推开齐八爷走到刚醒来的二月红身边,看着他虽是身体虚弱,精神却在慢慢恢复,一派好转的迹象。“二爷,究竟发生了什么?”霍三娘扶着他的后背喂了些温水润了润嗓子,二月红喘息了几下,回想片刻后摇了摇头,“佛爷,中毒之后我已抱着必死的决心,不食任何药物,只觉得那是无用的拖延…”正在此时,他突然记起了什么,“不对…不对,佛爷可还记得副官和你同在我府中那日?”张启山点头应了一下,“记得,怎么了?”“若说我真的吃了什么药物,那便只有副官送来的一颗药丸,难道是…”
齐铁嘴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二爷,你是说张副官用解药救了你?”“若非如此,我再想不到其他合适的理由…”“不可能啊,二爷和二夫人中的是同一种毒,张副官如果有药,当初为什么不拿出来救夫人,也不会让佛爷大老远跑去北平寻药,除非…”“除非什么?”齐铁嘴捏着下巴想了想,“佛爷,你听我分析啊。如果二爷真的是因为张副官的这颗丹药活了过来,那么副官一定知道这药是针对二爷的病,否则不会随便拿东西糊弄将死之人,但以他对你对九门的忠心,是不可能手拿着解药而让我们这一帮人拼死去新月饭店求那鹿活草。”“说下去。”“所以这药,是在二夫人过世之后张副官才发现的。恰巧副官把解药给了二爷之后就离开了,二爷吐血而亡之时,长沙城能来的人基本都来了,只有张副官没有来,就笃定此物必是能解二爷的毒,所以是副官救了二爷是讲得通的。”二月红点了点头,“没错,以副官的个性的确如此。”“可这么重要的解药张副官得到之后却没有上交给佛爷,说明他是事先就想好了要直接拿给二爷的。”
“事先想好…”张启山呢喃着这几个字,依稀过往浮现脑海,【“二爷中毒一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去了二爷府上知道他中毒许久为什么不说!难为你还能安心的回来吃饭,你当真是铁石心肠至此吗!再怎么说他救过你的命,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他闭上眼揉捏着脑袋,那天自己如何对他出手相斥历历在目,原来,他早已准备好了一切,不过是不与相争罢了,难以明说的一阵愧疚堵在了心口。
“佛爷,你可是想到了什么?”张启山张了张嘴,从门外跑进来的士兵敬了个军礼,“佛爷,有事禀报。”“讲。”“我们派人在去往东北的城门口分别驻守,并未发现张副官的行踪。”“什么?”张启山闻讯之后莫名的不安,“半个月了,他没有回东北,那他能去哪?”“禀告佛爷,我们虽没有查找到张副官回东北的踪迹,但有亲兵看到,张副官离开那日在长沙城城墙下站了许久,嘴里还念叨着…保家卫国这几个字。”“保家卫国…”一种不好的预感愈发的强烈,“佛爷,我有一事不解。”“八爷直说。”“张副官并未离开长沙,就算他对这药效百分之百肯定,二爷连续几日没有醒过来,他应该着急赶来才对,怎么会一直没有出现?是不是…”齐铁嘴看到张启山的眼神有些涣散,慌张表现的极为强烈,忙停下了言语,挥挥手支走了士兵,此时解九爷已处理好红府的一些琐事,一进屋就撞见了张启山这副模样。
“佛爷,哪里不舒服么?”他抓着张启山的胳膊感到隐隐的发抖,急忙扶着人坐下,“发生什么事了?”八爷对九爷啰嗦了一大串才讲明白来龙去脉,张启山慌忙伸出手握住解九爷的手腕,明显有些接不上气,抬头注视着他,“副官失踪了,他没有回张家,他能去哪?”“佛爷先不要着急,副官走之前可留有什么线索?”“亲兵来报,说他重复说着…保家卫国…”“保家卫国?”解九爷直起腰身,扶着眼镜来回踱步,思虑万千,“张副官是心系家国之人,我觉得他现在应该还在长沙,只是不露面而已,其中必有他的缘由。我们先不考虑这个,现在的首要目的是找到他本人,保家卫国说白了也就是两个词,要想让张副官回来只有两种情况,第一,国乱,他必会挺身而出保卫长沙。第二,家亡,只要佛爷一死,他定然现身。”解九爷进而转头看着房间,面向坐着的人道一句,“佛爷,可敢弃一切,只为赴死?”一言既出,满座皆惊,齐八爷、霍三娘、二月红不约而同看向张启山,他盯着解九爷,慢慢的握紧了拳头。他还有妻儿,有用命拼出来的地位,有长沙要保护的人,有张家的使命…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众人从张启山口中听到了一个字。
“敢。”
若我此命死得其所,也不枉这一世所造诸多恶业。【“我不解佛爷情衷何处,所以,也莫怪解九的试探,毕竟您到现在还没有在众人面前对副官表态。这不是一场小的闹剧,眼下的困难对我来说在能力之内,只是夫人那边,佛爷暂且不要与她明说。夫人信了,哭了,副官现身的机会就大大增加,我想佛爷也必然想听听,在你死后,张副官的心里话,那时候说的,一定是真的。”】
张启山的过世不过是解九爷筹划的一出戏,当初对他的询问只是想让九爷看看,到底值不值得他为之出此下策。一个布防官的死并不是小事,对于怎么让在场以及幕后所牵扯的人全权配合,绝不是单纯的脑力活那么简单。钱和人情都到位的情况下,如何不露出马脚,成功吸引出张副官,一半也要看老天的意愿,究竟肯不肯给他二人这个机会。
三日之后,张启山的死讯传遍了长沙城,当尹新月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赶到张府时,见那白绫遮满了院落,军车变作灵车,花圈排列厅台,那一刻竟然,不会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