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本,你也知道‘魇魅’。那么……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被它控制的银时恢复。”桂是端正地跪坐在屋子中间,看着他对面毫无坐相可言的坂本。
“天道众的‘魇魅’啊……”坂本盘着腿,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了一些,“要说恢复的方法,宇宙里确实的传言有一个那样的方法……只是。”
“什么方法?”桂有些急切,就连稳坐在脚跟上的身体都在不经意间向上拔高了,整个人只是虚坐着。
“假发,那是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方法。”坂本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点无奈。
“……几乎不可能。也就是说,还是有实现的可能性的!”桂心里沉了沉,却仍不愿意就此罢休。
“魇魅一旦进入人体,就顺着人的神经系统步步蚕食。但说到底它还是机械而并非生物。”坂本偏了偏头,回忆着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从传言中听到的那个方法,“可以通过手术的方法来进行分离。”
“但,因为魇魅本身就是极其细微的纳米机器,在手术过程中,无法避免地要对被感染者的神经进行直接接触。而且……”坂本顿了顿,本来这些东西,当年他听过之后是一笑了之的。
救治的方法什么的,怎样都好,反正魇魅已经被金时一刀砍啦,管他呢。
可如今……
“手术的过程中,为彻底的将魇魅分离出来,无法进行人工操作,只能通过机器来实现分离,更无法给人麻醉。”
桂眉心突地一跳,提起来的一口气蒙地沉下去,实打实地坐在了脚跟上。他闭上眼,声音都带着微颤:“也就是说,会很疼吧。”
没有词汇可以描述那种疼。
“就算疼得晕过去,也会再次因为疼痛醒来,反复经受折磨。”坂本只是讲着,便后背冒冷汗。
这样,就真的……
“这个方法真的没有实现的可能性吗?”桂脸色发白,却不想放弃至今而来听到的唯一方法。
“假发,这个方法,难得的是将纳米机器从神经里分离出去。”坂本抱着手臂,脸上的笑意早已是消失了去,“就算是靠着机器来完成,也是难上加难。”
“可是,如果是春雨的话。说不定会有一定的机会。”一线的可能性,从坂本的口中得到了些许不确定的肯定。
桂半睁开眼,视线落在他自己端正地放在膝盖靠上,大腿上方的手背上:“所以我才希望银时如今是在高杉那边。”
“高杉是在计划着什么。是不会告诉我银时到底有没有在他那边的。假发,你也要放宽心啊!”坂本一下子又恢复了那幅乐天派的笑嘻嘻的样子,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话说回来,你还真是劳碌命啊!老是为了他们两担心来,忧心去的!啊哈哈哈!”
“坂本,还有一件事你必须帮我。”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桂一改之前面上的黯然,满脸郑重地抬起头来。
“诶?”坂本眨了眨眼,无奈隔着墨镜,桂看不到他的动作。
桂抬起袖子,用袖口抹掉自己为了扮人妖而抹在唇上的大红唇膏,又顺手扯散了揽到左肩被束起的头发,气质陡然一变。
他身上那件与高杉身上紫色完全不同的紫色和服仿佛要燃烧起来,他看着坂本,目光灼灼:“给高杉带句话。我要见他。”
此时的江户已经入了冬,街上的行人愈加少了,夜长昼短,唯一的好处是歌舞伎町的营业时间得到了延长,白日里压抑的男男女女难得放纵,灯红酒绿。
这一刻,屋内的两人显然同时忽略了一扇薄薄的纸门外那无数喧嚣。
桂大抵是心事满怀,无暇他顾,而坂本则全是被桂之前的话惊的。他本以为,高杉和桂的相见应该是在此之后。在各方势力更趋向平衡,幕府消亡的之后,而不是动荡摇摆,如落叶风飘的如今。
十三年后的今日,两人如此殊途,此时,真的无碍吗?
“假发,你真的这样觉得了吗?”坂本与桂对视,出口的话不是为询问,是为确定,面前人是否真的有所觉悟。
往日欢,新日怨,明朝相见,是该尽释前嫌,还是刀剑相向……
“不是假发,是桂。”桂用得是最平常的话应答坂本。这是最好的答案。
要见高杉的,是桂小太郎,不是假发。
即使,旧日并肩与共,今时不相与谋。该见的还是要见。
“高杉,不久前你见过坂本了吧。”银时掂量着手里精致的长刀,一双猩红的眸子上下打量着高杉。
“坂本?”高杉玩味的笑笑,“不巧,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都一个月了吧。”
“你到底在打得什么主意我管不着。反正你隔一段时间不发一次疯就浑身难受。”银时将长刀从鞘中抽出一些,看清了刀面反光下映出的属于自己的半张脸,那到面上的人影挑眉,“好刀。”
“哦,令人意外。十三年没碰过真刀,还能看出那是把好刀。”高杉甩甩袖子,扬了扬头,神色间尽是嘲讽。
银时手腕一抖,将长刀送入刀鞘,好好地将刀收至腰间的腰带放好,没兴趣和高杉争论此类问题,只是语气平平地问道:“言归正传。你要干嘛?”
“刚才不还说你管不着吗?这么快就反悔了。”高杉举步走到距银时不过几步的地方,“难怪是天然卷白痴。”
“那自然是建立在,你发疯的对象和我无关的基础上。”银时摊开手,偏头看着高杉,“而且,我可不想被中二的混蛋说成白痴。”
高杉无言地笑一声,抬手按上一旁舱壁上隐蔽的按钮。合契无缝的舱壁上,出现方方正正的门形缝隙。
门,正在打开。
过于明亮的光线将将擦着落在银时的脚边,让一直身处暗处的银时不得不眯上眼。那光线为阴冷的舱内添了几分温暖,银时不由伸手,探出指尖,在空中触碰上了光线的边沿。
因了不能长久凝视那光明,银时眼睛酸痛得几乎要掉下泪来。
冬日里难得的太阳,被冷气一包裹,只剩下了那难得而可怜的一点点温度。可即便如此,银时觉得指尖接触到光线所感到的温暖,依旧像是烫的要灼伤他的皮肤。
“就算我不说,你也该知道。”高杉眯着眼,他也因为这光线而感到些微的不适,“最后的手术,要解决魇魅的本体了。但好歹那东西也在你身体里待了十三年,搞不好的话,你要和它一起毁灭。”
“所以你放我出去,去跟那群为我寝食难安了三年,马上就是第四年的混蛋们诀个别?”银时隔着面前丈宽的一道光线看向对面的高杉,“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大发慈悲?”
“很有趣的剧情不是吗。令人无端地期待着结局。”高杉对上银时的视线,“然而无论结局如何,又都和旁观者并无干系。”他说的话,谁也读不出里面到底,含着几重意味,“银时,你在畏惧吗,这阳光。”
银时还是只用指尖触碰着光与暗的边界,手指慢慢顺着那边沿滑动。
“呵。放心吧。魇魅在你体内已经进入了睡眠,除了那些看起来有碍观瞻的符咒,你的身体和常人并无不同。”高杉痴笑一句,“想做什么都可以。”
银时忽地顿了手,转而抬手去揉自己那柔软的银发:“我可不是你。什么时候,该去见什么人,我很清楚。”
银时已经领悟了些什么,只可惜被横亘在中间的光线挡住,他不是很看得清高杉脸上的神情,否则他定然要大笑。
这磕磕绊绊走了十三年一意孤行的路,回环曲折地绕,终究还是要找着路子去往一个方向了。高杉,桂在他的路上走得已经太久了,你想赶,还有那么容易赶得上吗?
于是银时果断抬起步子,一脚踩进了微凉温暖的冬日阳光里,背对着高杉大步走了。
莫说见不能及,这世上见非是见者,大有人在。
船靠在港口的码头,甲板上的三个人各占据着一个位置,看着银时和高杉先后从船舱离去。
“呐,前辈。这次,白夜叉死掉的可能性,真的有那么大吗?我听那些长得奇怪的天人说,活下来的概率很低呢。”来岛又子耸着肩,手肘抵在甲板边沿的栏杆上。
“谁知道呢……”武市变太平面无表情地握着刀。
“万齐怎么认为?”来岛又子得到了那样的答案,忍不住用脚一下下点着甲板,“晋助大人的意图也很难猜啊,又要杀,又要救。”
“依在下的看法,大概白夜叉是不会死的。”河上万齐扶了扶自己的耳机,“但如果非要说个缘由的话,在下也不是很能说得清……”
“诶,万齐是这么想的啊。”来岛又子自顾自地言语着,也不管身旁的两个人到底有没有在好好地听她说话。
忽然之间河上万齐想起那年在铁轨上,自己的琴曾崩断了弦。远远看着银时大步而去的背影。坂田银时这个人,就算是死,也该由晋助亲手为他介错吧,反之也相同。他不禁这样想着。
这无关爱憎,只是纯粹的,该由两个人来了结的恩怨罢了。
第25章 贰拾叁
天幕是灰暗的,看样子今夜就要下雪了。但现在,男人还能看见远处山峰上自天边投射而来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