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清酒滚入喉间，鬼使白走到书翁的旁边，背靠着池壁，“冥界不比人间，我想你去了一定会很失望的。”
“哦？”书翁仿佛很感兴趣的样子，放下酒杯，“你倒是说说看。”
鬼使白摩挲着手心的酒杯，回想起第一次来到冥界的时候，“那里阴暗，狭小，又潮湿。虽然有鬼火点亮着道路，刺骨的阴寒却如同跗骨之蛆，总是挥之不去。”他低头看着泉水荡起的涟漪，猝不及防的看到倒影中的小黑，正用一种可称之为心疼的目光凝视着自己。
不知道是否是清酒的后劲，鬼使白感到心口温热一片，他仰头喝尽杯中酒，眯眼对着书翁说道：“不过冥界还是有些人情味的，比如阎魔大人，总喜欢抓一些小妖怪来地府玩耍，有时候是山兔、有时候是山童，还有鬼童子什么的。”
书翁看着鬼使白天然的笑容，不禁幻想着在冥界，他们抓了无力抵抗的小妖怪肆意玩弄，竟有些冷汗涔涔。干笑道：“那……那听起来好像也不错，挺热闹的，哈哈哈哈……”
第41章 第 41 章
鬼使白不知道书翁的脑洞已经想到哪里去了，又倒了一杯酒，说道：“你呢？四处云游，可有什么趣事？我还真的挺羡慕你的，多自由啊！”
“那就说个最近的世间流言吧。”书翁忆起前几天在小镇上听到的传说，“我刚到山下的小镇，就有村民告诉我，这山中住着一只大妖怪。那妖怪性格暴烈，样貌丑陋，背后长着巨大的翅膀，如果遇到了一定要马上逃跑，不然就会被他吃掉。”
“我谢过好心的人们，还是朝着山顶出发了。沿途，我见过了许多没有见过的植物、我将它们一一记录了下来。还有一些小动物也偷偷地看着我，似乎很好奇我在做什么。兔子、松鼠、猴子......这座山上有这么多小动物，而且很亲切人。这样子倒也不像是有凶猛的大妖怪。”
“我把山中的景色全部都看了一遍，想离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下山的路了。我踌躇了一会儿，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大妖怪。他戴着面具，背后长着巨大的翅膀。糟了！我心里这样想着。他却一言不发地走到我身前，回头看了看我，我意识到他是想要为我带路，于是跟了上去。我们一前一后这样走着，我找到了下山的路。与他告别的时候，我对他说，‘我是书翁。’他摘下了面具，那是一张十分英俊的脸庞。”
鬼使白了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便是大天狗吧。”
“所以说，世间流言种种，不可尽信啊。”书翁感叹道，“后来大雪封山，我只好拜托他帮我找个落脚之处，于是，便到了这里。”
“小生也真是没想到呢，原来大天狗你这么好心。”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鬼使白和书翁都惊讶的转身看去，见到正是妖狐和大天狗。
大天狗依旧带着丑陋的面具，看不出什么表情，却用手紧紧拽着妖狐的尾巴，“我只是想起了以前，也在山上遇到过一个书生罢了。”
妖狐收起折扇，打向大天狗的手，气从中来：“还有一个书生？”
“你果然忘记了。”即使被打了手，大天狗还是用力褥了一把妖狐的尾巴，“看来我应该好好和你说说，让你涨涨记性。”
妖狐满脸问号的摇了摇耳朵，明明刚才自己还处在上风的，为什么一转眼大天狗就这么理直气壮的反击了。
“小生忘记了什么？哎，你给我说清楚！”妖狐被迫跟着大天狗去了换衣间，外面的几人面面相觑，书翁无奈的摇摇头，哗啦啦的伴随着水花站起身，“看来我还是先走吧。”
鬼使白双手搁在池边，把下巴抵在手臂上，见小黑挪了过来，小声的问道：“他们……他们也是？”
看着小黑八卦的模样，鬼使白点点头，“是大天狗和妖狐。”
“……那你……”小黑犹豫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弟弟该不会也有了伴侣吧，如果真有了，那他要怎么办呢……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变了，如果以前，弟弟有了伴侣，不管男女，他肯定是会支持的，但现在，他却只有满腔的苦涩和失落。
“我？”鬼使白抬手撑着下颌，见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明白了他未完的问话，“鬼使都是单独行动的。”
潜台词就是，鬼使白一直都是孤单一人。
“也许……也许我可以陪你。”小黑的眸子亮了起来，不管是作为哥哥，还是作为什么，他都想陪伴在他的身边。
“你？给你完成心愿后，你就是下一任鬼使了。两碗孟婆汤后，我不会记得你，你也会忘记我的。”鬼使白平静的说道。
闻言，小黑默不作声，也许，自己可以试着打破这个契约。
第42章 第 42 章
几天后，冥界
鬼使白带着小黑回到了阎罗殿，“判官大人，在下想查一下这个阴魂的母亲如今在哪里。”
判官笔下龙飞凤舞的画了个符咒，手一挥，那墨黑色的符咒竟是立了起来，直直的打向小黑。判官虽不能视物，但可借助符咒通晓一切，“前后父母恶毒者，返生鞭挞现受报。他的母亲已经不在世了，阴魂如今还在地狱受鞭刑惩罚。”
“谢谢大人。”鬼使白听罢，对小黑解释道：“看来你的母亲生前对你不好，死后才下了地狱，无法转世投胎。”
“……”小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距离那场滔天的海啸已经过去了近百年，曾经受到的虐待和折磨却还如同昨日才发生过一样。
鬼使白看着小黑精神恍惚的模样，以为对方因为无法报仇而大受打击，“你如果不解气，我可以带你去受刑处看看。”
小黑掀起眼皮，木着脸跟鬼使白走在狭长阴暗的路上，越靠近地狱，逼戾的气压越叫他喘不过气来。他隐隐听见众多的亡魂在惨叫嘶吼，或是咒骂，或是求饶，让他回忆起了那些活着的日子。
鬼使白在门前停住脚步，发现身后的小黑一直没有跟上来，回头看去，赤色的红眸眨了眨，“怎么了？”
“不……我还是不去了。”幽蓝的鬼火下，小黑看着一身白衣的弟弟，扬起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她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报仇的目的也算是实现了吧。”往事不用多去纠结，眼前人才更需要珍惜。
鬼使白注意到对方的阴魂开始逐渐实体化，惊讶的轻声道：“我什么都没有做，也算完成契约了？”
小黑迈开腿，脚掌重新踩到实地的感觉久违的让他有些陌生，好像婴儿学步一样，他蹒跚着，一步一步靠近鬼使白，“弟弟，我终于又可以像这样，触碰你了。”
小黑，不，现在应该称之为鬼使黑了，他摸着鬼使白柔软的头发，“我的心愿完成了，你一直所向往的自由，哥哥送给你。”
“不……你还没告诉我，我生前——判官大人，您怎么来了？还有，孟婆？”鬼使白看着突然现身的判官和孟婆，不由的一阵心慌。
判官对着一旁的孟婆示意，“鬼使白，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从此，鬼使黑将接任你的职务。喝下这碗孟婆汤，你就能重返人间了。”
鬼使白垂眸看着孟婆端过来的汤碗，曾经一直渴望的，如今唾手可得，他却犹豫了，“判官大人，小黑……不，鬼使黑他对冥界之事不甚熟悉，而且又粗心大意的，为了更好的交接，让我带他一段时间吧。”
孟婆端着碗不知所措的看向判官，这是第一次遇到拒绝的鬼使。判官摆摆手，让孟婆退下，“你确定？你若是现在不去转世，鬼使黑就不能对别的阴魂实行契约，也无法清除记忆。”
“喂喂，你可别在意我的事情啊。”鬼使黑巴不得鬼使白可以留下来，“我是为了弟弟，才到这冥府这鬼地方来的。死后变成鬼还是变成别的什么，这种事情我才无所谓。”
“好吧。”判官见鬼使黑也同意，便只好作罢，“那以后，你就和鬼使黑一起行动吧，若出了什么差错，都由你自行负责。”
鬼使白神情肃然的应下，恭敬的送别判官和孟婆。
第43章 第 43 章
鬼使黑接过镰刀，乌黑的刀面映出了他开始变化的面貌，眼白开始透出红光，面色惨白如同金纸，终于……终于和弟弟成为了一样的存在……他勾起双唇，利落的把镰刀握在掌心，“弟弟，既然不走，那哥哥以后，就拜托你照料了。”
鬼使白眼皮一跳，总感觉他好像变了一些，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同了。
鬼使黑揽过弟弟的肩膀，“你也是，别整天一副苦瓜脸了，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一起开开心心的吧，你说怎么样？”
鬼使白挣脱开，“以前？以前的我都忘记了，要如何像以前一样。”
“那……我们就保持着现在这个样子也不错嘛？”鬼使黑又去拉弟弟的手，硬是把手指通通挤进了指缝间，十指相扣，“鬼使白大人，只要你不走，我便会将生前记忆一一告知。”
鬼使白看着耍无赖的鬼使黑，发觉自己真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小白，你……你们回来了啊。”晴明知道鬼使白去帮那个阴魂完成心愿了，但怎么两人一道回来了，而且那个阴魂，怎么也变成了鬼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