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照他的话开始回想,我想着那墙壁上深红的盾形徽章,那生锈的“格兰芬多”,以及罗恩和赫敏的对话……我努力去捕捉记忆里自己的情绪,这对于我来说相当困难,因为那些记忆已经变得非常模糊。
我合上了眼,仿佛又站在那光线昏暗的房间中,我盯着罗恩离去的背影,以及赫敏涨红的脸……有什么在大脑深处挣扎,仿佛岩浆中冒泡的死鱼……肃穆、冰冷的法庭中,四周是一排排居高临下的穿着黑色制服的政府官员,他们的面目在阴影中糊成了一片一模一样的雕塑;我向右看去,一个一头白发的老人严肃地目视前方,他苍白单薄的手背上的青筋极为清晰……画面一转,我朝着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大吼大叫,扭头就走,手搭在了门把手上……阴冷而黑暗的洞穴中,潮湿的风刮过我的脖颈,我瑟缩了一下,向前跨了一步,但马上就被一只手用力抓住了手臂。我侧过头看向他,老人也回头朝我看来,那双湛蓝的眼睛中盛满了银光。他开口了,苍老的声音在寂夜中飘荡:
“哈利,待会儿你一定要让我把这碗水喝下去……不管我说什么、怎么哀求你,你都要逼我喝下去,知道吗?”
“我知道了。”我听见自己这样回答道。
我猛地睁开眼,如同惊险地从冰冷的海水中挣脱。一下子抓牢了德拉科的手,指骨发白。
“不,不,”我瞪着桌面,我感觉有一股滚烫的气息埋在我的胸口无法吐出,“不……不是……不是的……”
“波特……”
“我……不……不……”
我不知道我还喊了一些什么,或者做了怎样丢人的事情,我都记不清了。我的大脑烫得要命,像是电路板烧断了似的。我想我一定把德拉科的手抓得很痛,但他并没有抱怨,也没有马上询问我。
等我终于平静下来之后,他看着我,他的瞳孔中摇晃着幽幽的光火。
“你感觉怎么样?”
我低下头,我看见了我们握在一起的手。他的手修长而苍白,有着一种成熟的美感。我的手就显得平凡无奇许多,瘦长,长着薄茧,指甲剪得干干净净。
“我知道了,那是魔杖。”我抬起头看着他,“但我没有。”
“什么?”
“我的魔杖不见了,他们没有给我。”
德拉科的眼角似乎抽了一下,那只被我握住的手仿佛要握成拳,但最后只是蜷曲了一瞬便伸直了。
“这很正常,这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很多病人会出现魔力失控的情况,收走魔杖是一种保护措施。”他慢慢地回答道。
他想把手抽回来,但我握得很紧。
“我会好起来的吧?”我问道,但又不像是在问他。
“会的。”他说道,“你会的。”
“我想起邓布利多了,我想起来了。我真的……”我说不下去了。我怎么会忘记这一切?我怎么会忘记这样一个人?我怎么会忘记这些深刻在我骨髓里的东西,它们像融化的阵痛包裹着我,让我浑身的细胞都在发抖震颤,几乎难以忍受……
“波特,这种回忆并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如果你不想继续——”
“不,不可能。”我盯着他,“不可能。我必须要想起来。”
是的,这是我的真心话,我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我必须要想起来。遗忘是一种残忍的罪过,我怎么能忘记?
第三日
第三日 6月7日天气:多云转晴
今天早上我起得特别迟,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钟了。我心里想着完蛋了,佩妮姨妈一定又要责骂我了,而达力肯定已经得意洋洋地吃光了我的早餐。
但当我坐起身的时候却发现了不对劲。这个房间太大了——相对于我住的小阁楼来说——也非常陌生。我记得我的小阁楼的床又窄又硬,被子也是达力以前用过的打满了补丁的旧被子,一张旧木桌正对着窗户,从外头能看见寂静的女贞路。
我跳下床,赤着脚在地上踩了踩。我找不到那块松动的木板了,以前我会在下面藏放我的课本和朋友们寄来的信件和食物,因为弗农姨夫讨厌看到任何与魔法有关的东西,而我又不得不完成暑假作业。
难道他们已经发现了我的秘密基地,所以将它填补好了?可为什么阁楼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弗农姨夫从来不愿意在我身上花一分钱,我也不相信他会大发慈悲把我的阁楼修整一遍。无论我怎么想破了脑子都找不到合适的解释,正当我打算先出门洗漱的时候,门打开了,一个陌生的女人推门而入。
她给我解释了很久我才勉强理解了这件事——我已经不用再住在那间小小的阁楼里了,也不用再忍受弗农姨夫和佩妮姨妈的白眼了。
我被韦斯莱一家收留了,这听起来有些怪,为什么他们要收留我呢?当我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时,韦斯莱夫人的眼眶瞬间红了,她抽泣了一声。
“哦,哈利,你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当然愿意照顾你。”
“夫人,你刚才的意思是我患了失忆症?”
“是的,孩子。”
“很抱歉,我记不起你是谁……我是说,我给你们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不,不麻烦,哈利。我们愿意一直照顾你,把你当亲儿子看待。”韦斯莱夫人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非常温暖。我朝她笑了一下,却有些苦涩。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我会成为他们的朋友,又为什么会失忆,我无法判断她的话是不是真的,我感到惶恐,我到底该怎么办?
下午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我这才发现我的口袋里有一只手机。达力以前也有一只手机,因为佩妮姨妈总是担心她胖嘟嘟的儿子会被坏人盯上。我想告诉她不会的,以他的小鲸鱼般的体重恐怕将他拖走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而那只手机很快就被达力玩坏了,扔在了废弃的仓库里,我偶尔经过那儿时还能看见它的屏幕亮着诡异的绿光。
我接通了手机,另一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他自称是我的治疗师,名字叫德拉科·马尔福。
按照他的话,我从床底找到了我的日记本。我很快就把它读完了,但我没有读懂,于是便再看了一次。我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也许并不有趣,而是很可怕——每天早上我醒来时,我并不是完全没有记忆的,我会以为我处在过去的某个时间段,而且每次都不一样。这只能证明我的记忆究竟有多混乱。
总结前两天的日记来看,我以前上过学,学校名非常奇怪——霍格沃茨。我在霍格沃茨有两个最好的朋友,他们现在已经结婚了,而我就住在他们家。霍格沃茨以前的校长是邓布利多,现在是麦格教授。邓布利多似乎和我有很深的交流,但我想不起来,日记里也写得模模糊糊的。我猜昨天的自己也只是想起了一种感觉,一个片段,但是无法拼凑在一起。他不愿意误导以后的我,所以没有随意猜测。
我去了日记里所提到的那两个房间,一个是锁着的,另一个和日记里所描述的一模一样。这一切都是真的。
和昨天一样,我又陷入了迷惘。我要寻回自己的记忆,但我所能依靠的只有很少的东西——我破碎的、不稳定的记忆,我的治疗师,也许还有运气。
我的过去像是漂浮在海上的一张薄薄的纸一般揣测不定,不知何时就会沦陷,沉没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可我知道我不想,也许就这样过着不用努力不用工作的生活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但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不知道我曾做过怎样的事,但我明白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我都不愿意就此驻足。我必须要想办法逃出去。
吃完午饭后我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来到了客厅。韦斯莱夫人出去采购一些用完的日用品了,韦斯莱先生今天倒是难得中午回家吃饭。他正坐在沙发上看《预言家日报》,看见我坐在他面前后便放下了报纸,朝我微笑着。
“嘿,哈利。你感觉还好吗?”
“呃……还行吧。”我吞了口唾沫,有些紧张。他是个和蔼的男人,我也应该放松一些的,但我的日记中并没有写过与他交谈的任何内容。
“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他问道。
“嗯……是这样的,先生,请问我姨父一家人怎么样了?他们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吗?”
韦斯莱先生显得有些惊讶,他摸了摸下巴,斟酌了一会儿语句:“不,他们搬家了,哈利。他们已经不在女贞路了。”
“他们是什么时候搬家的?”
“已经搬走好多年啦,”他似乎在回忆,“现在那间屋子租给别人了。你是想去看一看吗?”
“不,不是……”我摇摇头,不知为何,我想起了另一个屋子,宽阔、阴暗,摆满了许多华而不实的装饰品,许多人来往穿梭、熙熙攘攘……
那只是掠过脑海的一道浮影,我甚至看不清那些装饰品的具体形状,无法辨认那些人的面容,他们的话语也如此含混不清。我站在纷乱的记忆面前,像是立于飞速掠过的地铁,所有的光怪陆离都成了晃动的色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