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萧慕]廿五史·俱摩罗天 金推完结+番外 (太史婆)
段正淳微微一笑,道:“君子之道,贵乎以诚。公子既道慕容先生去世多年,却为何如今燕子坞墓穴之内棺椁空空,不见遗体?是死者登仙,还是生者故弄玄虚,段某孤陋,倒要请教!”
轰地一声,群雄又是一阵大哗。已有数十百人忍耐不住,纷纷抢上前来,大声喝问:“当真!慕容博果然没死?”当头两人,正是金算盘崔百泉和他的师侄过彦之。
公冶乾脸色霎时铁青。他上月奉命回燕子坞时,曾往老主墓上拜见,忽觉风中隐约传来了一阵阵新翻泥土的气息。要知燕子坞人迹罕至,这墓地连下人都绝少踏入,何来动土?他心知有异,未敢轻动,只待回来禀报。却不料时日耽搁,一路匆匆赶赴少林而来,竟始终未得言及。这时猛听段正淳之言,正触着了当日之疑,心中只道:“莫非……莫非那是……”
而慕容复眼光掠处,赫见段正淳身后大理众士,左首第一人,正是位列三公的司徒华赫艮。此人入仕前盗墓为生,江湖中尽人皆知,微侧头时,正见着公冶乾脸色异样,欲言又止之态,哪里还不明白段正淳此言何来?猛然间白衣衫袖无风自动,袖中指尖颤抖,竟已是狂怒不可抑制!
此时千夫所视,众目睽睽,慕容复本来如何怒气,也必忍得下、压得住。却只是今日风中,那烈酒气早随风散,胸中火烧般的灼热却犹一阵阵汹涌而起,便是吹不冷,散不去,一时竟烧得他平生自制几化飞灰,一声厉喝道:“好!好一个大理段氏!”
倏然场中白衣锦袍,当空翻飞,两人已自战在了一处。
风包等人再忍耐不住,跟着一齐抢上,大理众士亦急出手拦阻。混战陡起,虽则大理人多,但燕子坞众人激怒出手,自不留情,一时兵刃闪烁,劲风扑面,却堪堪打了个平手。
段正淳心知慕容复乃是劲敌,既迫他出了手,便须缠斗而离正面战场,为萧峰消去这一个大患。是以上手便是一阳指点出,招数正大,内力雄浑,直逼当面,存心要令慕容复不撄正锋,只消他错步一让,指力便如江河翻滚而下,势非叫他渐行渐远不可。
然一招出时,慕容复于他心意已自看得清清楚楚,白衣飘拂,掌风飞舞,足下却牢牢立定在地。只一刻间,段正淳狂风暴雨般与他连拆了廿余招,然非但不曾动他步伐,竟连足边尘沙也未曾激起了半分。
崔百泉过彦之眼见不妙,一举算盘,一拉软鞭,双双扑上。只闻慕容复一声长笑,日光下倏然白衣映照万点金芒,如流星般四面八方飞溅了出去。群雄目为之眩,跟着又听啊哟啊哟连声,崔过二人跌跌撞撞连退数丈,一交跌翻在地,呛啷啷两响,两样兵刃跟着掉在地下,那金算盘上空空荡荡,算珠早都掉得光了。
段正淳心中暗惊:“姑苏慕容,还不料一至于斯!”他忧心那二人伤势,当下将一阳指使得虎虎生风,着着进迫。忽听一个声音阴阳怪气,冷冷地说道::“大理段氏一阳指气象森严,雍容肃穆,于威猛之中不脱王者风度。似你这般死缠烂打,变成了丐帮的没袋弟子,还成什么一阳指?哼哼,这不是给大理段氏丢人么?”
这说话的,正是天下第一恶人“恶贯满盈”段延庆。但段正淳愈战愈紧,冷汗渐生,哪里有余暇理会他的什么气象、什么风度?慕容复却字字听在耳内,百忙中横目向段延庆看了一眼,只见那张僵尸般脸庞上只一对眼珠炯炯发亮,直盯着段正淳,眼光似嘲似讽,又有一丝古怪的痛恨之色,瞬间心中一动,暗道:“原来他……”
段誉可没许多心思,只急道:“爹爹小心!”抬手也想助父亲一臂之力,无奈他那六脉神剑要出来时未必便出来,空自指指戳戳,急得满头大汗,内力却是静悄悄一丝也无。
那边段延庆幸灾乐祸,却恼了个南海鳄神,抓耳挠腮,只想:“啊哟不好,这姓段的要输!若是人家日后说起来,道你他妈的师父的爹都叫人打败,我岳老二还有啥颜面可言?”想到这里,哇哇暴叫:“休伤我师父的老子!”鳄嘴剪左一剪、右一剪,拔步便冲了上来。
他不来也还罢了,这一扑,正被慕容复借准了汹汹之势,长袖扬处,星移斗转,段正淳一指点出,倏然嗤的一声响,不偏不倚,却点在了南海鳄神的肩窝之上。
呛啷一声,鳄嘴剪落地,剪身砸中南海鳄神脚骨,痛得他哇哇怪叫,骂道:“你妈……”但转念一想:“他是师父的老子,我若骂他,不免乱了辈份,此人可杀不可骂,日后若有机缘,我悄悄将他脑袋瓜子剪去便是……”。
便在此时,段正淳误伤他人、心神微分之刻,慕容复左手骈指如戟,快如电闪,已点在段正淳胸口正中。这一指看似轻飘飘浑不着力,然膻中穴乃人身气海,百息所会,最当冲要,一着敌指,立时气息闭塞。饶是段正淳内力深厚,也只觉胸口一阵剧痛,内息难行,一口血登时直喷了出来。
段誉突见父亲呕血,也不知究竟伤势如何,刹那大急,叫道:“爹爹!”猛然心与气会,内力直冲,商阳剑气一道迸出食指指尖,径直向慕容复射了过去。
第七回 流逝楚天下 4
一声轻响,两人剑气掌力于半空撞在一处。慕容复手臂猛地一麻,方才一战合四人之力,不曾令他步伐少动,这时却只觉立足不定,不由便向后退了半步。跟着无数白点如蝴蝶翩翩飞散,却是一幅衣袖已被那无形剑削做了粉碎。
段誉生怕慕容复缓出手来加害父亲,心有所注,内力忽便源源不绝涌了上来,少商、商阳、中冲、关冲、少冲、少泽六脉剑法也不问哪招哪式,抬手便出。六脉神剑名曰“神”字,原便是有神无形之物。段誉内力既深,招数虽乱七八糟,威力却丝毫不减,嗤嗤嗤半空冷风化做了一张偌大剑网,当头向慕容复直罩而至。
邓百川激斗中一眼瞥见,叫道:“公子接剑!”左掌拍出迎敌,右手一扬,将自己长剑掷了过去。
当的一声如金玉鸣,场心倏然一缕青光飞起,慕容复挽剑在手,一剑横出,已格开了当先射来那缕剑风。这接剑、长身、出招、还击,四个动作一气呵成,俨如行云流水。剑鸣乍起,四外众人“呵”地惊呼才叫出了声来。
一时间,但见场中一边衣袍飘风,光华缭绕,恍如匹练素幕两相辉映,乃是慕容复掌中真剑;另一边双手空空,无影无相,只听得刺耳尖利风声阵阵,却是段誉指上无形剑气。这一实一虚、一明一暗,只看得群雄咋舌不下,竟连跟着喝采也都忘记了。
慕容复受了一剑,接了一剑,于那六脉剑气运使的来路已隐约觉到了三分。何况段誉的剑法不过生吞活剥硬记而来,若真与他见招拆招,怕不过十合便分了胜负。只是六脉神剑天下绝学,绝便绝在这无形之剑,目不能见,何可着力?慕容复一柄剑势如飞龙,于此无形之前,却恰如龙困浅水、空与水中影戏,竟自徒劳。突然间一招掠出,剑锋平面恰与一道无形气剑碰个正着,拍的一声响,长剑立时断折,二三十截断刃飞落在地,掌中只余寸许尚连在剑锷之上。
慕容复吃了一惊,然只是一瞬,右手陡已变拳为掌,掌力疾吐,手中断刃突化作了一道长虹,破空声响,直射段誉。
段誉虽学了天下一等一的剑法,武功招式却一窍不通,比游坦之那三拳两脚还自不如。忽见青光耀目,直逼面门,登时吓得没了主意,慌忙间只想起双手抱头,向地下一伏,那断剑便自头顶飞了过去。高手比武,自来也没见过这般难看的招式。群雄本来看得入神,忽见他这一躲,不由愕然,跟着哗地一声,忍不住都笑了出来。
段誉爬起身,一颗心犹自怦怦直跳。虽听得人群中窃笑之声,他却是自来不在意面子的人,也不放在心上,忙转头去看父亲。只见大理诸人皆已抢上团团围护,段正淳闭目盘坐,头顶白气渐浓,脸色渐复,想已没甚大碍。段誉心头一松,忽听一阵□□声随风而来,时高时低,如泣如号,只听得肌肤起栗,转眼看时,却见那庄聚贤已倒在地下,萧峰却伫立一旁,低头凝视,脸色之冷,竟如那冰蚕寒风,已生生凝在了眉峰眼底一般。
原来萧峰与游坦之硬对数掌,虽逼得对方不能近前,但每一次掌风相对,都不禁暗中机伶伶打了个冷战。此时单打独斗,游坦之身法步伐尽落在他眼内,看得片刻,突地掌力一振,当头猛劈。游坦之只觉掌势猛恶,便也举掌全力相迎。他拳脚稀松平常,全身劲力十之八九运于上三路,下盘立现破绽。萧峰却变招如电,不待接实,左腿为轴,右腿倏然横扫。
这一下乃是实打实地硬功,再无可取巧处,游坦之但觉腿上一阵剧痛,喀喇一声,两支小腿胫骨竟同时折断,立时摔倒。
英雄大会原本一个十全之局,却再料不到今日这些变数,只不过展眼之间,情势急转直下,竟再难逆。全冠清猛然直抢上数步,眼瞪瞪盯着场中,只听得垂在身侧的双拳不住传来咯吱吱声响,一条条青筋,都自手背下争先恐后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