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萧慕]廿五史·俱摩罗天 金推完结+番外 (太史婆)
全冠清含笑躬身,道:“不敢。少林各位高僧持身之正,天下谁人不知?全某并无丝毫不敬之意。只是有一事请问:以大师看来,如今我中原武林首要大敌,应在何处?”
玄生一愣,向星宿海众人横了一眼,不便直斥,便道:“自然是番邦胡虏,辱我中原,欺我武林,莫此为甚!”
当时大宋对外屡屡败绩,习武人莫不对外邦深恶痛绝。群雄中有些性急口快的,立时跟着一起大声附和。全冠清却只微笑听着,待群雄喧声渐止,这才徐徐说道:“大师所言不错。但今天下五国分立,番邦之人,却也并非一般可恶。全某愚见,中原武林的大患,只在契丹胡虏身上!”
“契丹”二字一出,群雄嗡地一声,更加一个个点头称是,只听得全冠清又道:“辽狗残忍暴虐,自来是我大宋不共戴天之敌。前年更有那契丹人萧峰叛出中原,倒行逆施,杀伤了无数豪杰好汉。如此大仇外患,岂可不报!萧峰此人出身我帮,他之恶行,丐帮自当一肩承担。今日得此盟主,便是要与天下英雄同杀此胡虏,护我家邦,又岂敢畏刀避剑,失了我汉家男儿的气概!”
这篇话一气道来,真个字字铿锵,句句有理,群雄初时抱的那些许疑心,竟一扫而空,许多人都禁不住大声叫起好来。丐帮众弟子中多有不满之辈,听到此处,却也不由暗暗地默然点头。
全冠清笑容倏然一收,脸上恭谦有礼的神色却分毫不动,亢声道:“我丐帮遭此大变,人才凋零,帮中兄弟为寻那恶贼下落,徐长老、白长老已是先后遇难。却不知……却不知少林玄苦大师一般亡于其手,方丈却为何迟迟未下法旨,号令弟子报此大仇,除此大患?全某不才,倒要请教!”
轰地一声,无数眼光如万箭攒射,齐齐都投向了玄慈方丈。
少林众僧认定玄苦是萧峰所杀,何况当晚萧峰曾大闹寺中,易筋经又随之失踪,这少林叛徒不问可知。按照寺规,果然应由方丈当众宣告,交由戒律院通传天下少林弟子,人人得而诛之。然不知玄慈方丈有何思虑,法旨未下,亦始终不曾传令众弟子寻访萧峰的踪迹。寺中众僧侣,对此事早不免颇有微词。只是玄慈方丈处事公允,威望素著,并无人敢当面疑问。但今日突来全冠清这一问,竟不能不动人心,刹那间连玄生、玄惭、玄愧、玄念、玄净等高僧,都忍不住凝目向师兄看了过去。
人声涌动之中,只有全冠清仍旧从容不迫,顿了一顿,又朗声道:“玄慈大师佛心仁厚,想是为了免造更多杀戮。但佛家有云:杀恶人即为行善,邪魔当道,菩萨亦化为怒目金刚。以方丈修为,岂还勘不破这一层么?”
群雄忍不住纷纷说道:“是啊,大敌当前,确该如此。”“我中原武林若有位盟主,率领大伙儿杀尽那起辽狗,也是大功德一件了。”
玄慈白眉颤动,心底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心知这位全帮主言辞之利、算计之周,今日先机尽被他占去,此战再不可免,只有缓缓踏入场中,合十道:“全帮主如此说,老衲亦唯有义不容辞。但不知全帮主是否将以降龙十八掌赐教本派大金刚掌,或以打狗棒指教本派的降魔禅仗?唉,少林和贵帮世代交好,这几种武功,今日为中原武林大局,不得已而争雄斗胜。老衲不德,却是愧对丐帮历代帮主和少林历代掌门了。”
全冠清眉心不由一跳。他当然知道自己这帮主做得大有问题,玄慈这几句话,实是轻轻儿挤兑住了他,若光明正大地两派论武,自便绝不能动用这阵势围攻算计。但他亦早有备,当下又是微微一笑,道:“大师所言甚是。贵我两派交好,不可因争雄而废,若全某妄自以镇帮之技与方丈动手,那实是对先人不敬。但今日盟主之争专为抗击胡虏,武功强弱高下乃是首务,却非派门间的意气。是以……”
他说到此处,群雄眼前一花,忽见他身边便多了一人,一张脸皮阴沉沉地,正是与他同来那蒙面的怪客,却听全冠清续道:“是以本帮这位庄聚贤兄弟,前日在帮中立下大功,方自升任副帮主,愿与方丈大师切磋一二,以证高下。”
群雄又是轰地一声,却是谁也不曾听过这“庄聚贤”的名字。但此人既身为丐帮副帮主,何况方才一晃眼便到场中,四周不下千百余众,竟无一人看清他是如何的身法;这等身份武功,自说不出什么异议。只是免不了交头接耳,均想:“这人以丐帮副帮主之位,要和少林派争夺武林盟主,却又如何不显露真相?”虽然也有人从“庄聚贤”三字想到了“聚贤庄”,但庄主游氏兄弟已双双丧命,后来连庄子也给人放火烧成了白地,谁也料想不到,这个蒙面怪人,便是聚贤庄当年的少庄主游坦之。
游坦之突如其来,以玄慈的武功眼力,竟也只觉目光一摇,诡异难言;若非他定力渊深,这一下几乎便被移了心神。又听得此人身份,殊不敢轻忽,道:“如此,老衲且请庄副帮主赐教了。”双掌一合,正是大金刚掌的起手式“礼敬如来”,脸上神色蔼然可亲,但僧衣的束带向左右笔直射出,足见这一招中蕴藏着极深的内力。
游坦之全无江湖经验,全冠清一退开,他便不知此等场合如何应对的才是。只好一言不发,瞧着玄慈掌路,左右双掌同时奋力推了出去。
他这一出手,群雄中便是“咦”的一声。先前见他身法,人人只道高深莫测,却不到这一下掌法稀松平常已极,休说不能和大金刚掌相比,便是寻常江湖武师练过三年五载,拳掌只怕也不会如此粗浅。
玄慈也不仅瞬间微微一愣。然只这么一瞬功夫,两人掌风已然相击,玄慈猛只觉一股寒冷的内力沉重无比,竟如一面巨大的冰墙直压了下来,跟着嗤嗤两响,飘向身侧的束带已为他掌力震断。攻向己身的劲力虽被“礼敬如来”的守势消解,但玄慈也不仅呼吸微微一窒,一时只觉连吸入的空气都凝结做冰了一般。
群雄不禁又是“咦”的一声,这一次惊呼却比方才响亮了许多。这一掌二人势均力敌,在场高手个个看得清楚,想不到如此平常的一掌,竟是既强且邪,真不知此人是什么来路。
玄慈吸一口气,内息流转,寒气尽退,心中不由越发惊异,正待掌势再发,却忽听得少林僧中有人一声惊呼,叫道:“啊!是你!是你!”
群雄都只一愣,却见有一名中年僧人急奔上前,指着游坦之叫道:“你!你是星宿派弟子!师叔、师伯,玄痛师叔便是伤在此人掌下圆寂的啊!”
这僧人法号慧方,便是当日随玄难、玄痛被星宿派围攻的僧侣之一。游坦之那冰蚕毒掌之威深刻脑海,再难忘怀。此时他本立在罗汉大阵之中,忽然这一阵熟悉已极的寒气随风袭来,不由大惊,激愤难抑,登时叫了出声。
一句话出,四下登时哗然。游坦之猝不及防,脸上虽带着人皮,神色不露,脚下却已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下意识地嗫嘘道:“不、不是我……”
全冠清也不由大吃一惊,但转瞬镇定,忙扬声道:“这位大师,庄副帮主是中原人士,世家之后,你怎会误认了?他使的是否星宿派邪功,难道方丈大师还认不得么?”
玄慈与游坦之对了一掌,确觉对方寒冰内力邪气出奇,但雄浑处反而邪中有正,隐约与自己所学正宗佛门内功竟有相似,若说星宿武功,着实难信。当下沉声道:“慧方,天下英雄之前,不可失礼。庄副帮主武功殊非星宿一路,你却何故胡言?”
游坦之这时,却惊得一颗心几乎跳上了天去。他的拳脚功夫,皆是寄居慕容氏庄中之时学来的。慕容复只拣那江湖中人人皆会,也无什么门派来路的寻常招数说与他听,游坦之却又哪里懂得?他内力早已非同小可,这些庸招到他手中,便是断树裂石、威力无穷,演给阿紫来听,只是叫她欢喜佩服无已。更兼着那一干下人若不经意,尽在阿紫耳边叨念庄公子如何英雄了得,七月十五少林大会又将如何风光,阿紫虽然聪明剔透,但眼睛盲了,瞧不到游坦之,竟丝毫未觉其中的关窍。日日缠着游坦之,只要他带自己去英雄会上风光一番。游坦之自不会拂她之意,当即听了全冠清安排,顶着这庄副帮主的名号,便上了少室山。
游坦之心上眼里,只得一个阿紫,今番敢与少林方丈当面动手,无非只是想在阿紫面前逞逞威风,讨她的欢心。忽被慧方这一喊,立时慌了手脚。其实他铁罩已除,群雄又皆不识得他,全冠清与玄慈这一对答,只消他跟着坦然以对,必然无人怀疑。但此时脑中乱轰轰作响,浑浑噩噩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不好!这人……这人认得我了,阿紫、阿紫她就要知道我是那铁头人,我、我……”
慧方一时激动,叫了出口也知不妥,忙回身向方丈禀道:“方丈师伯,弟子无礼。只是见这位庄副帮主掌力,与当日星宿派那铁……”
游坦之只听得一个铁字,面具下猛然肌肉扭曲,一跃而起,冰蚕毒掌呼地一声,灌足了十成力气向慧方后心便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