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的地方。”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掩上背后的门,一边暗自嘀咕着,“委托虫师来解决问题,却没有人出来承认……该不会是那老头蒙我吧?啊,上当了。”话虽然这么说,他却没有做出推门离开的动作。
鼬站在角落里,看着对方将自己的住所走走停停转了个遍,尤其留意桌缝门梁的阴暗角落,最后却一无所获。眼见着他扫视了一圈就要走,鼬微微一动,对方立刻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不见了那副懒散的样子,警惕又凌厉地看过来。
“人?”他的手伸向衣兜里,大概是想掏出什么东西来,嘴里还轻描淡写地说着:“还是鬼?”
他似乎十分相信自己的感觉,即使屋子里看起来毫无动静,他也没丝毫怀疑刚刚一瞬间的波动是自己的错觉。
敏锐又细心的人。
鼬食指微动,解开幻术,在虫师面前显露出身形来。
房间里突然多出一个人来,按理说应当是十分吓人的,没几个人能够保持冷静。就算惊叫出声,也不会让他觉得意外。这个男人却极其特别,他眯着银色发丝下露出的一只眼睛,沉默无言地打量了鼬片刻,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神色。
——懒散,怠慢,飘忽且漫不经心。
他的两个手插/进裤兜里,不知道低着头想什么。
“是说,应该称呼您‘银古师傅’吗?”鼬从角落里走到屋子正中间的桌子旁,捡起倒扣的杯子,拎着盛水的器皿倒了一杯水,用另外一只手往前推了些许,“招待不周,请您见谅。”
银古含着烟,恹恹地看他一眼。那烟好似长在他嘴上一样,就连他开口说话也不曾掉落:“你就是传话的人说的那个委托虫师帮忙的少年?”
鼬没有回答问题,他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嘴里的烟,不经意间就让人觉得他在想些不礼貌的事情。虫师似乎早就习以为常,并不在意他失礼的目光。
那只烟一直在徐徐燃烧,白色的烟气袅袅而上,但烟身却不见缩短。鼬收回视线,语气平淡地开口问道:“银古师傅觉得,这里有没有什么异样?”
“异样?”银古敛眉思考片刻,抬头看他,“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了,猜来猜去的麻烦得不得了。”
鼬苦笑了一下,微微摇头:“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楚的。还是请您先回到上条婆婆家里,晚上千万不要睡得太死,我会前去找您的。至于委托的事情,就由您用自己的眼睛亲自去看吧。”
乡下的餐食都颇为粗糙,基本都是从自己菜地里摘些果蔬,几番料理之后便是一顿饱餐。虽然简单,但胜在食材新鲜。上条婆婆给银古添第二次饭时,他突然问道:“清水家失踪的那个孩子,长的什么样子?”
“嗯?”上条婆婆想了想,笑道,“具体的也不好形容,总之是个见了就不会忘记的孩子,长得好看着呢。”
与世隔绝的小村子几乎没什么活动,饭后有人串门,大家坐在一起胡乱聊了几句也就散了。银古被安排到西边的房间住下,老婆婆特地给他铺了两层褥子,生怕他睡得不好。
这里的夜晚十分安谧。窗户开了一半,小风和鸟鸣声一起涌了进来。皎洁的月亮挂在天上,映得房间里一片月明。银古侧躺在被子里,一直叼在嘴里的烟放在他的床头。他放松地闭眼想着一些事,不知不觉间竟然睡着了。
越到了深夜,山里的空气就越凉。原本被银古垫在身下的被子在他潜意识中被渐渐拉上来,将自己裹得紧紧实实。他往被子里缩了缩,咂咂嘴,睡得香甜。
翻进房间的鼬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他哭笑不得地蹲在银古旁边,小心翼翼地推他,声音很轻:“银古师傅……银古师傅,快别睡了。”
银古被吵醒的时候甚至有些小暴躁,一脸不爽地坐起来瞪着他。鼬微微叹息,无奈地离他远了一点,等他意识清醒。
只不过一会儿的时间,他们便转移了场所。银古困顿地将背过来的木箱放下,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自己收拾好所有行李从上条婆婆家离开。但是他也没太多精力去思考这件事,铺在房间里的一套整齐的被褥已经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不管你要让我看什么东西。”银古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我现在想的就只有一件事——睡觉!”
鼬无奈地笑了笑,从房间里退了出去,顺手帮他关了门。
☆、虫师3
虫师3
再一次被他从睡梦中叫醒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山里的空气凉爽,透进屋子的阳光只会让人觉得温暖。
虽然半夜很是折腾了一番,银古休息得倒也不错,并没有因为被打断了睡眠之类的问题导致精神萎靡的情况。他不明所以地按照少年人的吩咐,背着自己的东西跟着他从屋子后门绕过村子的正面,渐渐地走到了他昨日进来的地方。
银古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他的后脑勺。村子里逐渐有了动静,家家户户都热闹起来。他们将这些都抛在脑后,很快就到了村子通往外界的唯一一条小径的路口。
那对老夫妇,一大早发现留宿的客人不见了,不会以为遇到鬼了吧?
“就到这里吧。”鼬停住脚步,转身对虫师说。
银古将木箱的背带往上扶了扶,一边带着淡淡的好奇问道:“不解释一下吗?”
“解释?”鼬笑了,指着村子的方向说道,“并不需要解释。只要把昨天的路重新走一遍,你自然就明白了。”
他的语气平淡,但明显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意思。银古本来就喜欢接触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被他这样一说,更是好奇心大盛。
他背着木箱走下去的时候,敏锐地感觉到了身后的少年人打量的目光,一直伴随着自己的脚步。可等他快要接近村子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孩子早就不在了。
虫师缓缓的吐出一缕烟,踏着湿润的土地继续走了。
迎面而来的正是一个昨日见过的男人,背着锄头要去地里的样子。他看到只身一人的银古时明显楞了一下,银古不由头疼该怎么和对方解释自己一副刚从外面回来的模样。
“外乡人?”他苦恼的时间并不长,对面的农夫就开口说话了,“你来我们这里有什么事吗?”
这句话……似曾相识啊……
脸熟的村人从自己的身边路过,随意地和他身边的男人打招呼,看向他的目光是善意的,但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陌生。银古僵硬地被自称上条的老人带到自己家里,满头银发的婆婆将洗好的衣服搭在外面的晒衣杆上,热情地招待他坐下。
“你说你是从外面来的虫师?”老婆婆给他倒了一杯乡下常喝的粗茶,笑眯眯的很是慈祥,“从外面进到山里很不容易吧,快好好歇歇。”
将他带回家的老头吸着旱烟,称道:“他说他是受了委托才过来的,但咱们何时委托了别人呢?”说完便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银古尴尬地跟着笑了几下,回想着昨日的过程。
接下来,她就该说……
“你笑什么,这孩子大概是受了别人戏弄了吧。”老婆婆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安慰银古:“你别和他计较。不过我们确实没委托过什么,这肯定是弄错了。”
啊,一模一样的话啊。
银古终于明白了那句所谓“把昨天的路重新走一遍”是什么意思了。
他捧着一杯浓茶,安静地想着,突然问道:“刚刚我来的时候,注意到旁边的那户人家似乎没有人居住呢?”
另一边的老夫妻同时顿了一下,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上条婆婆开口说道:“那是清水家,也是怪可怜的。父亲早早地就出山了,母亲难产去了,仅剩的一个孩子好不容易长到了十几岁,自己跑到山里玩耍,再也没见回来。”她说完,低落地叹了口气。
“清水……”虫师抿了一口茶,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那孩子,真的没再回来过?”
上条婆婆点头称是:“那是当然,我们最初也上山去找了,不过一无所获。后来又到了雨季,上山就困难多了。唉……”她说着,有些出神地看着茶壶口冒出的袅袅水汽,“他大概是被困在山上了吧?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能不能平安回来呢……”
旁边的丈夫安慰地轻拍着她的手。
“是吗?”银古放下了手中粗糙的茶杯,喃喃说道:“说不定,被困住的,反而不是他呢。”
到了晚上,他将絮絮叨叨为自己铺好床的上条婆婆送出房门,忙不迭地打开随身携带的木箱,找出被皮革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纸卷,小心翼翼地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梦野间……阿……常暗……不,都不对……
被虫师记录下来的文字,绘着各种各样奇怪样子的图案,被他仔细搜索着。薄薄的纸页翻过了大半,虫师一拍额头,突然恍然大悟:“对了,是在狩房文库里看到的东西!”
“狩房文库?”原本空空荡荡的屋子里有声音回应着,“那是什么?”
银古抬头看过去,少年人就站在窗边,安静地看着盘腿坐在地上的他,脸上颇有几分好奇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