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报纸上对克拉莫这个组织的犯罪行径并没有太多的报道,用得最多的字眼无非是“疑似”,“怀疑”、“推测”。这样写的原因恐怕只有两个:第一,警方无能,根本找不到相关证据,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又不愿放弃用舆论造势,只好用这种方式“强词夺理”。第二,克拉莫用了什么他们作为黑帮所特有的权利:暴力,威胁、或贿赂,与警方或者媒介达成了某种交易,以掩人耳目。这些惯用的伎俩我都太过熟悉了。
没过多久,冈察洛夫就来了。
“嘿,老弟!”
他穿着那件标志性的古铜色皮大衣,歪戴着一顶同色礼帽大笑哈哈地同我打招呼。
“没点东西?”
“在等你。”
“我肚子可是饿扁了。”
他迫不及待地招呼服务员,点了两份皮萨,还有一些通心粉。
“一会儿吃完早餐,我带你去个地方转转。”
我敏锐地意识到,他所说的地方一定就是克拉莫成员的聚集地。
“又是讨债?”
“讨债?那倒好了,这样我也不用为克拉莫卖命了,做债主多么轻松。”
“在那里干活儿很辛苦?”
“不,也不是,只是。。。”他瞅瞅左右,勾了勾手指示意我把头凑过来,低声说:“组织里最近不安定,理查德那老不死的总想当头儿,自己也没什么本事就喜欢挑刺,还有老大的两个叔叔,因为和自己侄子意见不合,也暗地里使劲儿呢,我看过不了多久,克拉莫就快起内乱了。”
“那你是那一头儿的?”
“我?”他撇撇嘴,靠到椅子后背上翘起二郎腿说:“最强的那个是哪个,我就是哪头儿的。”
“谁又最强?”
“现在看起来嘛,当然还是沃里亚,毕竟老当家的死了之后,沃里亚已经领导克拉莫十几年了,各个方面都作得很出色,虽然我也是后来才进组织里的,但是总能听到底下人对他的赞美。”
“他是个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性格脾气没人摸得透。我也不过是个跑腿的,平时很少能看到他本人,不过听人说,沃里亚出了名的狠辣,办事果断,赏罚分明,你为他卖命,他就不会亏待你,你要是吃里爬外,他也决不手软,杀你全家都手下留情了。他本人倒是魅力非凡,还不到四十岁,情妇一大把,个顶个的美艳风骚,妈的好女人都被他霸占了!不过。。。”
“不过什么?”
“呵呵,呵呵”他干笑了两声,有些幸灾乐祸,“那些女人也不见得多得宠,比起女人来,沃里亚可能更喜欢男人,尤其是长得漂亮又野性难驯的那种。也难怪,像他这种男人,一般甜奶酪似的女人早没胃口了吧。”
“呵呵,不会吧。。。”我也跟着干笑,忽然想起了维托,就再也笑不起来。
“怎么不会?他身边的保镖一个赛一个的年轻威猛,说不定除了保他的命,还顺带床上服务呢。哈哈,这可真叫彻底的保镖了,哈哈哈哈——”
我哑然。
正说着,早点上来了,冈察洛夫不再和我说笑,专心致志地与一堆披萨和通心粉作战。没有什么能比吃更让他如此认真。
用完了餐,他带我来到一个僻静的巷子里,在一家工厂的后门早已聚集了十几个人,聚在一起说笑,抽烟,东张西望。从外表上看,这些人与普通市民无异,没有什么不妥,但我知道他们不过是些小喽罗,真正的大鱼总是隐藏在深海里,不会轻易露头。
冈察洛夫把我介绍给他们认识,说是新来的弟兄,还请他们多关照。
他们并不以为意,没有提出异议,也没有因为有新帮手而感到欣喜,一切都平淡无奇,我的加入丝毫无法引起他们的兴趣。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最好谁都不要注意我,这样干起活儿来就轻松多了。
冈察洛夫与别人随意交谈,我就在一旁作个微笑的倾听者。他们除了谈天气,谈女人,谈哪家酒馆的酒好喝,还会说一些我比较感兴趣的话题,比如他们做了那些“买卖”,哪些失手了,哪些很顺利,还有理查德,沃里亚,以及沃里亚的两个叔叔都会被他们谈及。关于那些“买卖”无非是暗杀、绑架,还有毒品,虽然只是零碎的线索,但积少成多,我一一记在心中。
之后一大群人去了酒馆喝酒,这种生活和习气非常对我的胃口,我饮酒的豪迈和现编的冷笑话一下子增加了我的人气,结束之后,他们已经把我当自己人称兄道弟了。
晚上我用街头的公共电话给教父打了电话,汇报了这里的情况,并请教父放心,我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里,让克拉莫忙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我们的毒品工厂。当然我没有说收留了达里诺的事,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有些事情还是要隐瞒的。
很想听听佩洛的声音,但是教父说他去了西班牙探望母亲,我只好失望地挂掉电话。
他去西班牙探望母亲还会再回来吗?厌倦了黑帮的生活了吗?
不过这样也好,或许他想通了,斗牛士无忧无虑的生活更适合自己,还有卡门,也在西班牙平安过活吧,如果他们能安定下来,结为夫妻,忘掉以前发生的一切,他们仍是幸福的。
再生几个孩子,开个小酒馆,每天唱歌跳舞,过些安乐的日子——我甚至这样想。
回到旅馆后,我把大概情况告诉了维托,希望他能尽快联络一个小说家,或者根本不用什么小说家,找个能吹牛文笔又不赖的人,付他足够的佣金,让他着手酝酿一部克拉莫令人发指的罪行大揭秘的著作,我会在今后的日子里源源不断地为他提供素材,让这个毒瘤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为此,我必须尽可能多地参加他们的各种活动,暗杀也好,绑架也好,以便找到更真实有力的证据。
我边思考谋划着下一步的细节,便下意识地走到浴室门口,并没有留意里边有没有人,随手就推门进去,门没有锁,达里诺□地在莲蓬头下顶着满头的泡沫吃惊地望着我。
“先生。。。”
我抬起头,这才发现因为自己的一心二用误闯了别人的私密空间,连忙道歉背过身去。
身后却传来达里诺咯咯的笑声:
“看您惊慌的样子,好像把我当成了女人哪!同您一样,我可是地地道道的男人,虽然是同性恋者,同时又是个脱衣舞者,但都没什么关系吧,身体早被看惯了,被您多看一眼还是我的荣幸呢!”
“对不起,我不知道里边有人,你没锁门。”
“啊哈?我可从不锁浴室的门,没什么好不能让人看的。”
“总之还是抱歉。”
“看来您有心事。。。”
我转过头去,他正歪着头斜着眼睛看着我,那表情就像什么都看穿了似的。
“这里不是你家,从今天开始把浴室门锁上,否则我就撵你走。”
“哼,您要是想撵我,该问问维托先生答不答应。。。”
“不要太自以为是!”
“您也是,不要把我当小孩儿!”
他不甘下风,根本不把我的警告放在眼里,我有些后悔同意他留下来,说不定以后他会成为一个棘手的问题,甚至我也解决不了。眼前,我也只能把他当成一个孩子来看待,一个同某人一样任性的,却可怜的孩子。
恶果
当了冈察洛夫的跟班后,我无所事事了一段时间。他在克拉莫里显然混得并不算好,年头少,资历浅,虽然年纪一大把了,却因为口无遮拦,毫无心计,脾气暴躁而没什么好人缘,帮里很多大型活动都没有他参加的份,这样下去,时间只会把我变成和他一样的只知道吃披萨的街头混混,到何年何月才能搞垮克拉莫?时间过去半个月了,连沃里亚半个鬼影儿都没见着,只看到两次那位盛气凌人的理查德老头,总在背地里暗中煽动帮内人造反,但是响应的人似乎并不多,大家对沃里亚都心存畏惧,由此可见,沃里亚在帮中树立了多么强大的威信。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一秒秒地过去,一个月之内,我只参与了两起绑架、一起暗杀,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买卖,无非是帮中成员与其他帮派之间的仇怨。但是也能从中看出克拉莫做事的风格,那就是:绑架一定撕票,暗杀大张旗鼓。即使是报仇似的绑架,他们也一定会索要高额赎金,不管对方答不答应,最后都会撕票。而暗杀的方式就比较特别,一般是两个人骑着摩托车作案,一人驾驶,一人在后座,不管是不是在僻静无人的地方,即使是热闹的大街上,在靠近暗杀目标时,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一击毙命,用手枪,或用尖刀,总能直击要害。我就曾当过他们的摩托车手,我的骑术当然不在话下,可令我更吃惊的,是他们高超的杀人技术。我打定主意,下一次我会随身带一部微型照相机,把他们作案的过程全部拍摄下来,这是多么强有力的素材。
维托已经找好了写手。维托很聪明,他利用自己在那不勒斯的关系,找到了一个与克拉莫有深仇大恨的作家,这位作家的妻子无意中被卷进克拉莫的贩毒交易中,不仅吸食成瘾,还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而被杀害,尸体被肢解后扔到大海里。这位作家报仇无门,自己的生活也被搅得一塌糊涂,贫穷潦倒,无以为计。这些对于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他要报仇,我就让他尽情地报,他要报酬,我就给他一大笔稿费,他没有理由不全力以赴,而且我相信,在“创作”的过程中,他一定会才思泉涌,妙笔生花。这种文明又文化,不用流一滴血的黑吃黑方式,我倒是头一回尝试,并且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