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水!好毒药!
“你。。。想要我干掉维托?”
“哼哼——”他从鼻子里吐出冷气,“我想不出你不干掉他的理由。”
“维托被干掉了,你就清除了所有障碍了吧。”
他一怔,马上又放松下来,长吐一口气笑道:“看来你并不如我想的那么蠢嘛。”
“过奖。”
我觉得我被彻底推入了一个布满硕大黑蜘蛛和用粘稠唾液交织而成的成千上万的蜘蛛网的黑森林——这是曾经多次出现在我梦境中的场景。此时佩洛的一番表现,却让我如临梦中。
这个在黑色汁液的浸泡下迅速成长的斗牛男孩当真让我刮目相看。他不但从屠牛中体会到了屠人的乐趣,学会了如何利用别人的忏悔为自己服务,更学会了借刀杀人。利用我除掉维托,打击强尼,然后再控制我,或者干脆除掉我,等到教父衰老无能,他就能顺理成章地一揽大权,多么精妙的一箭三雕,那么,我在他的计划里算是什么?只是一把杀人的刀?或是一瓶有着美妙香味的毒药?
“那么,你肯吗?”
“我不知道。”
我没有戳穿他的阴谋,此时已无益。无论我帮助哪一方,对我来说结果都一样,但是我既不想帮助维托让强尼登上宝位,因为那样我和佩洛下场将会很悲惨,也不想帮助佩洛害死维托,否则我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究竟该怎么办,我只有暂时敷衍他们。
“你说过你肯为我做任何事,甚至。。。死。”
他目光灼灼地亮出最后一个杀手锏逼我就范。
他做到了,我不是什么好人,我甚至会为了一己之欲而莫名其妙地改变立场——我想杀人便杀人,我想救人便去救,可以不顾任何后果。
可是我已经决定要做一个对他遵守承诺的人,尤其是对他的誓言,我得遵守,所以——
“如果我这么做了,你能不计前嫌?”
他想了想,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大笑了起来。
我做了那么多无聊的事,说了那么多恳请的话,都丝毫不能打动他原谅我过去犯下的错,而今,我只要肯为他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就能抛弃前嫌。这就是我的愚蠢,我不得不承认的愚蠢,我一直抱有希望,他对我尚存一丝温情,甚至为了他一句看似要我离开实则要我留下的反话而激动不已,我想我错了,他已经变得和强尼没什么分别,对于如今的他来说,什么都不重要,只有权利。
“好吧,我可以试试看,不过,我需要时间。”
我自暴自弃地满足他,我满足教父,满足维托,满足克蕾丝,满足所有人,因为我欠下所有人的。
他得意地笑了。
“放心,我们不会分开太久的。。。”他讳莫如深地走上前,竖起两根手指碰了碰我的嘴唇,“克蕾丝的请求你完全置之不理,即使你求了,相信你也很清楚教父的为人——没有用的。”
他的手冰冷,然后,这冰冷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我觉得自己在流泪,我把双手放在眼睛上,沿着鼻梁两侧轻轻向下滑,奇怪,那里根本没有泪水,我的指尖所触及的,到处是,干涸。
作者有话要说:文怎么都发不上?
旅途
在教父最后温和而慈祥的叮咛之后,我和维托准备踏上前往那不勒斯的火车。
送我们到车站的,只有克蕾丝和管家。强尼临时有任务,而佩洛,他不来,也在意料之中。毕竟我们不是去旅行,离别的时候,人越少,目标就越小。
克蕾丝依依不舍地紧紧拥抱维托,亲吻他的额头和嘴唇,维托也温柔回应她,他们终于看起来像一对恋人或夫妻,看来只有在生离或死别时,善于带着虚伪感情面具的人们,才能真情流露。
我想佩洛正是因为这样,才不来告别吧。
可笑,为什么到今天我还在笃信,他面具下的,一定就是脉脉温情?
克蕾丝红着眼睛拜托我好好照顾维托,我点头答应,请她放心,几乎是同时,另一个冷酷的声音响起:皮耶罗,替我杀了维托。
命运再一次将我置身于杀与不杀的漩涡,仿佛一座巨大的迷宫,我以为前方就是出口了,但那只是假象,摆在我面前的,依旧就是无止尽的岔路。
我们提着行李登上列车,从窗口向克蕾丝挥手告别。当汽笛鸣响的时候,克蕾丝渐远的,用手帕掩面的身影在我脑中挥之不去。他们之间,真正的离别,甚至可能是死别,除了痛彻心扉,还有什么?
因为坐在我的对面,与火车行进的方向相同,维托并没有看到克蕾丝失声痛哭的场面,他表情轻松,脸上挂着一贯的微笑,甚至主动要求列车员取来报纸以消磨无聊的旅途时光。由此我坚信,他和强尼在出发前拥有一个美妙的“告别仪式”,这令他心情舒畅。
我有些嫉妒,这样愉快的心情我可望而不可即,便提出去餐厅喝咖啡,以便在放松的情况下,多增加彼此的了解。
“看来心情不错。”我语中带酸。
他放下咖啡杯,冲我笑笑:“好几年没有回那不勒斯,不知家乡变成什么样了,能有这么个机会回去看看,当然觉得开心。”
我抱起手臂回笑道:“我以为,你已经把罗马当成自己的家乡,因此忘记了那不勒斯。”
他左边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我想我的这句话牵动了他某根回忆的神经。
“怎么会,虽然定居罗马,在那里有了家庭,但在我心里,那不勒斯永远占有不可超越的地位。”
“那不勒斯还有亲人吗?”
一提到亲人,他的情绪变得很低落,不再保持笑容,目光飘向窗外,脸上的表情捉摸不定。
我忽然有些后悔。
虽然知道佩洛猜得八九不离十,维托此去那不勒斯别有用心,我必须小心提防这个看上去像玫瑰花一样温文尔雅的男子,可是一想到他从前悲惨的经历,我还是为自己的残忍而内疚不已。
“父亲他死了。。。被克拉莫。。。”他转过头,神情肃穆,却无悲伤,“那天,他只不过是个陌生的路人,因为目睹克拉莫的一桩暗杀而被灭口。。。后来母亲也死了,那年我十六。。。”
“对不起。。。”
我惊讶,以为他不愿重提往事,所以并不打算追究到底,何曾想,他倒愿意对我尽吐心声。
“这没什么皮耶罗。很多年了,我都不愿再提那些旧事,因为每次提起我都会很难过,可是后来才发现,有些事,越是想忘记,它给你带来的伤痕反而越会加深,所以啊,”他换了一个姿势,背过两条手臂,把头枕在上面,轻松地笑道:“与其如此,还不如不去刻意忘记呢。。。让那伤痕就暴露在外边,也许风吹日晒的,它也就变得坚固不摧了。”
“难道你不想报仇?”
“报仇?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我曾寄希望于政府能主持公道,可是他们也都是些胆小鬼,他们也怕被克拉莫复仇。更何况有很多官员都与克拉莫暗中勾结,利益盘根错节,一个穷人的性命算什么?最后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后来,我就天真地想凭一己之力去报仇。。。这样执念的结果,就是差点把命送掉。”
“既然你受了这么多罪,为什么还要加入黑手党?”
“呵,”他冷笑了一声,脸上现出从未有过的冷硬神情,参杂些苦涩和无奈,“他们可以无视法律,游离于法律之外,说明他们够强大。。。只有你也变得强大了,才可能与他们抗衡,才可能某一天不会像我父亲那样无辜丢了性命。”
他笃定地下着结论,脸上,是劫后重生的参透,在我看来,那却是专属于教父式的表情,另一个教父。
但是我没理由去苛责他。
对于这样一个对黑帮无比仇恨,却又身不由己依靠、信任黑帮的人来说,他不过是另一个受害者。
我想,也许每个人都是教父,每个人的心底深处,都隐藏着一个极地深寒,那里黑暗寒冷,深不可测,阳光也无力达到,冰冷得令人无法接近。
“皮耶罗,你又为什么要留在黑帮?据我对你的了解,你并不情愿做一个杀手,你。。。是我见过的,最不像杀手的杀手了,你的身上有人味儿。”
我定定地看了他三秒,然后放声大笑,笑得夸张至极气,其他餐桌的乘客向我投来愤慨的目光,因为旅途疲惫,大多数人都在享受清静,而我的笑声却扰人清梦。
“哈哈,维托,不得不怀疑,你的鼻子出了问题。。。”我忽然止住笑,凑近他的脸低声说:“你再闻闻看。。。你闻到的那丁点儿人味儿不过是被我杀掉的人的气味,我还来不及洗掉。”
我甚至伸出手掌夸张地张开放在他的鼻子底下,他侧过头,躲开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缩回手,闷下头继续喝咖啡。话题有些沉重,我不想继续下去了。
如果他知道我想杀他,还会这么肯定地说我尚存人性?
“麦克他。。。似乎很信任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