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茅与谢碧潭顿时心有灵犀般,互看一眼,同声道:“蓝玉?”
唐子翎没作答,只是看他姿态,应是默认。谢碧潭如今也算晓得蓝玉身上必有奇症,只是不曾亲自诊视过,不明其因,忙道:“蓝小公子患了何症,需以妖丹医治?这……以医理来说似是不通啊!若不嫌弃,可否让某前去诊治一回?”
这遭唐子翎倒是开了口,却是干脆的摇了摇头拒绝:“此症非你能治。”
“尚未一试……”谢碧潭碰了壁,尚未泄气,刚要再说,那旁李云茅已挪步过来,一手轻轻按住他,“若是碧潭也束手无策,多半已是绝症。唐公子如今又在猎取妖丹……呵呵……”他忽的一笑,瞧向唐子翎,“以妖气续命,所需所耗可非是一个半妖之体能够长久承受的,依贫道看,还是早早另寻他法为好。”
“妖……”谢碧潭险些咬了舌头,反应过来李云茅话中意思后,几乎是有点惊慌的看向了唐子翎。唐子翎全无否认之意,只淡淡道:“瞒不过你的眼睛,也不算意外。子玉虽是半妖之体,性子却和善,从未与旁些妖类为伍。”
李云茅仍是笑盈盈:“贫道又不是见了妖怪就喊抓喊打的,蓝小公子那般妙人,见其有恙,惋惜尚且来不及……只是你取妖丹既是为了治病,想来有杀无类,危氏母女不过是恰巧撞到你手上罢了。既无什么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可否看在相识一场,卖贫道一个薄面,就此作罢?”
唐子翎冷笑一声,便也学着他的话道:“可否看在相识一场,卖某一个薄面,让某去剖了那二妖的内丹?”
院中气氛一时尴尬,唐子翎摆明的分毫不让,那一副样子,只怕任凭李云茅舌灿莲花,也是油盐不进。只是李云茅似是另有想法,仍能心平气和道:“只要非是什么血海深仇,便有解决之径。唐公子,看在相识一场,贫道有两句揣摩,你姑且一听。若是说中了,也莫要着恼,某全无恶意,更是欲为蓝小公子考量,希望能得一两全之策。”
唐子翎听他这样说,到底伸手不打笑面人。顿了顿,果然缓缓点了点头。
李云茅便道:“纳妖丹续命,非是一劳永逸之法,且时日愈久,所求愈多。危氏母女虽说功力泛泛,但其族上名登天箓,列班星宿之中,直系血脉的妖丹之力,反倒比起那些修行有年的大妖也未见逊色多少。你如今既知她母女避在舍下,仍不肯放弃,甚至带伤前来,想来……蓝小公子的情况颇是不妙了吧……”
他说到此,瞧了唐子翎一眼,也不知是如何从那张银脸上看出了认可的表情,又继续道:“你即便今日拿下危氏母女,也不过只能撑过短短一段时日罢了,或是月余,或是十数日,少不得还要继续物色妖丹,如此往复,疲于奔命。贫道今向你讨保她母女,虽说无法妙手回春,但若能有办法将蓝小公子的病情拖延更长一段时日,唐公子,你可愿考虑一下这桩买卖?”
李云茅说得态度甚为诚恳,一口气讲罢,又指了指天穹冷月:“时辰不早,望唐公子尽快做决,某亦好动作。”
唐子翎听他之言,一时间默不作声,似是思量。如今李云茅倒是不急,静候了片刻,果然便听唐子翎沉声道:“你有何办法?”
李云茅笑了笑,忽的转头冲着屋内扬声道:“月娘小姐,请移步向外一叙。”
十三 一剑知
他这一唤,几人都有意外,虽说唐子翎暂且压下了杀机,但到底正是为危夫人和月娘而来。如今话尚未彻底说得分明了,平白叫人出来相见,岂不冒失。谢碧潭更是犹豫,看着李云茅悄声道:“这……你何事要请月娘小姐,恐是……不太便利吧。”
李云茅拍了拍他的手背,只让他放心,然后又向屋子那边靠拢了两步,继续大声道:“月娘小姐但出来莫怕,有贫道在,不妨事。贫道只是有一语相问,说得分明了,唐公子之事便由贫道一身担下,不再与你们母女相干。”
他说罢,又等了片刻,终于一声门响,月娘垂头碎步,小心翼翼的挪了出来。高云篆并未同来,想是仍在里头照看危夫人,以防万一。
月娘先前见过唐子翎手段,视他如同夺命的修罗,怯怯搭了他一眼。一看到那冰冷银脸,不由得颤了颤,忙扭开头,只冲着李云茅福了福,轻声道:“道长是要问些什么?”
李云茅和声悦色道:“你说昔日杜师兄曾为你母女卜卦,后又留下一句箴言。你可还记得卦象何解?箴言又作何解?”
月娘便道:“杜仙长以蓍草排布六爻,得火山之卦,随后便告诫我母女远走避祸。至于后来箴言相告,杜仙长言,乃是洞明之时,心血来潮得之,他亦不得而解。只需牢牢记下,日后定有分明。”顿了顿,她缓声道:“‘李生厚土之安’,只此六字,别无他话。”
李云茅向他做了个稽首:“这便足够了。”转而看向沉默而立的唐子翎,“杜师兄留下的这句箴言,贫道亦不得而解。然而近来多发干系之事,再闻此语,倒是叫贫道得了一丝灵光。说不得,也就是蓝小公子的造化。”
“这天下间的病症,一症一药,便如一因一果,错乱不得。那些包消百病的灵丹,多是俗人牵强附会,寻常难见。只是贫道思及一物,虽说不知蓝小公子身患何症,如何诊治,却少不得有几分奇效,可解一时之急。说不得,比起危氏母女的妖丹,更堪长用。”
听得这番说辞,唐子翎终似是动了心,开口道:“是何物?”
“土元之精。”李云茅笑了笑,“坤德滋养万物,有生生不息之造化。虽说不能祛除百病,起死回生,但以其养身培气,只要不是立死之症,某想其效用不会比两枚妖丹差吧。至少拖延一时,容你再慢慢去寻找治病良方,岂不是比隔上几日就要猎取一回妖丹便利许多?“
唐子翎听了,沉默不语,应是在心中衡量。片刻后,轻哼一声:“此话不差,但土元之精某需亲见其用。”
李云茅仍是笑眯眯的:“好说好说,容贫道几日,定将土元之精带给你看。”
他话一出口,场面登时一僵。唐子翎冷笑一声,身上原已收敛的杀气外放,手肘一翻,寒光闪闪的银钩点向月娘:“原来李道长手中并无此物,那说之何宜!让开,否则便一同做某手下之魂吧!”
转眼间又是杀机大动,剑拔弩张。月娘吃这一吓,不由得一个哆嗦,轻轻向后挪了挪步子。这时谢碧潭倒也顾不得自个也是个最多只会舞舞药锄的身板,连忙跨一步挡在月娘身前。只是他虽也是如临大敌的紧张,心中却到底信任李云茅。既是说出这一法子,想来不会单单为了哄唐子翎一刻钟罢了。便咬了咬牙,大声道:“唐公子,话未说尽,为何又起杀机!虽说现在土元不在问岐堂,却非是不可得之物,不过数日之内,取来予你罢了,你又何必急在眼下大动干戈!”
唐子翎冷笑哼声:“唐门办事,从无赊欠一说。某今夜来取危氏妖丹,你等既要保她,便该在今夜拿出土元说话,才是公道买卖。”
“唐公子这话倒也不差。”李云茅在旁不紧不慢开腔,“只是却算错了一处。”
“嗯?”
“你虽是今夜来取妖丹,但寒舍有某在,房内更有贫道师兄护持,岂能容你轻易得手。既得手不能,便不该从今夜算起。蜀中唐门既行杀道,亦行商道,想来贫道这样说,算得不错吧?”
唐子翎顿时略做沉默,虽说李云茅有文字游戏之嫌,但到底他最善估形式。适才二人交手,也不过五五之分,若当真尚有一名与李云茅不相上下的高手隐在屋中,今夜单持武力,怕是当真只能无功而返。这样一想,看向李云茅的目光却更冷冽,冰刃一般。
只是那目光隔了银脸,李云茅权做不觉,又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你今夜不能得手,贫道也无法庇护危氏一辈子。她母女早晚离开某的视线,仍免不得亡于你手。因此贫道琢磨一回,不如各退一步,你宽限些时日,某定为你寻来土元,交换危氏性命,如何?”
唐子翎没立刻答他,只是那通身外放的杀气渐渐收敛。冰针冷刃般的压迫感一去,态度已颇明显。然后便听他斩钉截铁道:“三日。”
“三日……”李云茅沉吟了下,又笑起来,“三日便三日吧。毕竟蓝小公子也在抱病中,拖延久了,到底不妥。”
这一回唐子翎连开口都无,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然后倒是极为放心李云茅品格似的,抽身没入黑暗之中。只一转眼,越过黑压压院墙,不可寻见。
然而终于送走了催命的杀星,危氏母女暂且松了口气,谢碧潭却更觉愁上眉山。他不好显露在外,只嘱咐月娘好生陪着危夫人休息。转头三人一并去了隔壁正房,才一进屋子,便忍不住扯着李云茅道:“只三日时间,你当真寻得到那……土元之精……”
只是话还没问完,倒叫高云篆挤了开去。虽说高云篆适才一直在内室防备,但院子里该听到的对话可没少听了一句。这时摒除了外人,立刻兴致勃勃道:“五行精元?你哪里还搞得到五行精元?那可都是稀罕之物,非五行齐称的至宝不可孕育。纯阳宫的丹房里数不尽的宝贝,也不曾见过这些个,还是前些日子杜师兄出手,才开了次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