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要去做什么?取水铸剑?用虎跑泉的水,怎么就铸不出好剑了!”叶秋红失望地噘着嘴,“好不容易大家都在杭州……一起过个年不好吗?什么要紧的东西,这么急着铸——是给陆公子的刀?”
“我刚同师父说了,写信到洛阳叫梅芳师兄回来,我不在,让梅芳师兄帮衬你们过年。”叶锦城点点头,叶秋红看见他眉头皱了起来,嘴角却挂起一点笑,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拧了一把,“师妹,不要想我啊?”
叶秋红不悦地一扭腰甩开他的手。
“大师兄一点也不近人情!师弟师妹们盼你回来好久,你这么快就要走,为了给陆公子——大师兄,就是以前的唐大哥,好像也没见你这样上心啊!”
叶锦城脸色一变。叶秋红看见他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像是霜雪倏然笼罩,叶秋红吓得一愣,叶锦城已经厉声道:“不要胡说!你跟陆明烛说了什么?”
“啊?我……我、我没说什么啊?师兄,你跟陆公子,到底——”叶秋红的脸也白了,半是被叶锦城的模样吓的,但是眼底里却渐渐流露出了然的神色,双颊上的颜色渐渐回转,竟然又噗嗤一声笑了,“师兄,我知道啦,你跟陆公子……嗯?我觉着陆公子人不错,你要送他兵器,他自然是高兴的,可也不急在这一时呀?你就同他说,要到年关了,大家一起先过了年,你们再去,不好么?”
“……我的事不用你管。”叶锦城其实从小就十分疼惜叶秋红,可此时只能用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冷冰冰地开口,“你记着,不要乱说话就是了。还有小师弟,你们多看着他些,小孩子挺可怜的,不是杭州人,还听不懂咱们方言,认生——每日自己不是偷偷练功就是胡思乱想,他年纪还小,整日练重剑又不得章法,伤了筋骨可怎么好。我走了。”
叶秋红见叶锦城虽然面色冷若冰霜,可说到小师弟,却杂七杂八嘱咐了一大堆,心中滋味复杂。叶锦城冷冰冰地说完这些,转身就走,半刻也不想留的模样。
唐天霖当初回到唐家堡复命,风连晓不知道怎么的执意要跟来——说得好听,是来成都分舵办事,可唐天霖却很清楚,丐帮势力主要在洞庭湖一带,在剑南道的整个分舵都没什么力量,哪里有什么事要办。唐天霖当时复了命,堡中便允许他休息一段时日,他在唐家堡养伤,风连晓整天不知道做什么,不过自从枫华谷一战之后,唐门与丐帮之间为针对明教而多有通气,也许是风连晓真有什么事也不一定。唐天越死后,他将全家从成都迁到渝州,不为别的,只为水路更方便,养伤一趟,他回家中看了看弟妹,却碰巧见到了杭州来的信使。是叶锦城派来的,自从唐天越死后,叶锦城一直接连不断给他们送来钱物,唐天霖已经不再拒绝,只是这回那藏剑山庄来的信使探头探脑,变着法儿地问了唐天霖各种情况,只是想套他话的模样。唐天霖又怎么会应付不来,一一作答,说是自己常年在成都做生意,连渠道和依仗的商号情况都说得分毫不差,他平常跟弟妹们说的也是这套,弟妹们先来跟藏剑来的信使说的也未穿帮,那信使以为探得了想要的消息,随即回去复命了。唐天霖安排好家中一切,想着该回唐门,随即雇了船,顺着嘉陵江顺流而下,谁知道在路上又碰见风连晓。
“你怎么还在这里?”唐天霖手里拿着一包东西,往渡口上走。
“干嘛遇见我就像这样?”风连晓笑嘻嘻的,“我去渝州办事,这不正要回分舵?既然遇见了,不如同行?”
唐天霖笑了笑,倒也没赶他。天刚下过小雨,渡口上湿漉漉的,冬季已经很冷,到处弥漫着湿冷的味道。渡口上已经聚集了些人。唐天霖雇的船仍旧停在渡口上,此时冬季北风,顺流而下顺风顺水,其实航程十分迅捷,只是因为到了枯水期,船夫不敢行船太快,唯恐出事,行程这才耽搁了几日。此时船家大约是去渡口后面的镇上采买东西了,一时还未回来,唐天霖便只好走进渡头的茶棚里。他没穿唐门的黑蓝色劲装,风连晓也没作典型的丐帮打扮,二人皆只是普通衣物,扎紧袖口像是个一般的江湖人。风连晓跟着他走过来,两人在桌边坐下才没片刻,就见进来几人,皆着白衣,身后都是弯刀,神色皆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唐天霖端起茶杯半掩住脸,往另一侧侧过身子,饮了口茶。风连晓也一声咳嗽,转过身子压低了声音道:“明教的人?”
唐天霖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风连晓装模作样地扒了一把头发,借机将眼神瞟向几人,随即对唐天霖道:“这不是你们唐门的地盘么,自从枫华谷那事之后,我还以为成了死对头总要收敛些,怎么明教这些人都大喇喇地上到你们的地盘里来耀武扬威了?”
唐天霖又是哼了一声,似乎不想接话。风连晓也不在意,又瞟了一眼,继续转头低声道:“你看,这些明教弟子都是中原人,与我们在长安见的那些显然不一样,明教势力都延伸到你们家门口来了,你们堡主难道一点反应也没……这些明教的人,你看看他们那副样子,啧啧,以为朝廷庇佑就了不起了?简直……”
他话音还未落,陡然斜地里飞来一只茶盏,带着劲风从他耳边一扫而过,风连晓与唐天霖一起转头,就见对面的几人已经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已经取下身后弯刀,正斜眼瞧着他俩。
“你小子,嘴里说些什么呢!”
唐天霖一瞬间蹙起眉头极快地剜了风连晓一眼。风连晓一时说顺了嘴,最后那几句话只怕是声音不由自主地抬高了,被明教弟子听了去。两人还未及反应,雪亮的刀尖就已经顺着递到风连晓鼻尖上,唐天霖眼疾手快地一手按住风连晓,只觉得手下手臂上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风连晓性子多少有些急躁,保不准就要冲突起来。唐天霖赶紧道:“几位光明使者看来是明教中人没错?我兄弟刚入江湖没多久,不懂规矩口无遮拦,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了,在下愿意赔罪——我说你!”他说话间已经一把拍在风连晓头上,“说的什么屁话!还不道歉!”
“哎哟!”风连晓给他用力打了这么一下,惊得差点没跳起来,却明白眼前不能生事,只好嘟哝着道,“几位,对不住了,我刚入江湖,不懂规矩,一时说错了话。”
“你这小子!是不是诚心道歉!”迫于唐天霖给的压力,其实风连晓的模样十分低声下气了,但是如今明教气势日盛,弟子们的品行也越发良莠不齐,本来明教宣扬光明,荫济世人,弟子处事更应宽容大度,可这几个明教弟子却不依不饶,为首那拿刀的又将刀往前一送,明晃晃的刀尖直在风连晓眼睛旁边划来划去,“我光明圣教岂容你随意侮辱!你以为道个歉就了事了?小子,既然你说出入江湖不懂规矩,今日就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唐天霖连忙站了起来,按住那刀尖,想要推开去,风连晓没料到对方这么盛气凌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噌地站了起来,动作太大,那凳子一下子就掀翻了。唐天霖的手指本来已经压在刀背上想要推开它,哪知道风连晓这动作实在太大,情势急转,只听那为首的明教弟子笑了一声道:“哟!你这小子还不服呢!”说罢弯刀一抡,两片光影裹挟着寒风就冲风连晓急袭而来。风连晓反应也极快,一猫腰躲了开去,那明教弟子一击不中,立时有些恼羞成怒,手上招式一变,就要再打。唐天霖眼见已经拦不住了,心中叫苦不迭,问候了风连晓的祖宗十八代,深恨只要跟这人在一起,永远都能惹上麻烦。茶棚里的客人眼看江湖人的械斗,忙不迭地纷纷退让,几人周围瞬间就扩展开一片空位,茶棚老板吓得哆嗦,又不敢上来拦,只能退到远处愁眉苦脸地蹲下。
唐天霖一翻手腕,藏在衣袖深处的化血镖已经滑到指尖扣住。谁知此时突然有个身影从人群一侧轻轻巧巧地挤过来,没人看得清他到底是用什么步法走上前的,那明教弟子的弯刀已经抡在半空,陡然被一股大力掰得弯向一侧,大惊之下恼羞成怒地要拔,却见来人三根手指捏住刀背用力一抽,那刀就轻轻松松被他抽了过去。
“你!你什么人——”
陆明烛将刀在手里打了个转,握在手中。
“几位既然也是明教中人,便为光明圣使,传播光明,荫济世人,有话不能好好说,周围都是百姓,何必打打杀杀呢?”
几个明教弟子见他五官轮廓比中原人深上一些,又褐发褐瞳,开口说的也是明教偈语,可是穿着打扮却又不像是明教中人,不由得怒道:“你什么人!多管闲事——”
唐天霖转头,看着陆明烛,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他认得陆明烛。
“明烛!明烛你——”人群中陡然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随即一个一身贵气身背重剑的公子分开人群挤了进来,“一转身你怎么就跑来这里!吓死我——”话没说完,他眼睛已经一下瞟到后面还维持着防御姿势的唐天霖和风连晓身上,嘴里说着的话瞬时就打了个顿,“我……这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