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问颜在他几乎要灼伤自己的目光下垂下眼,松松笑了笑:“说的在理。”
倒是叶祈歌疑惑道:“说起来两位既然都在宣州,缘何不一起出发?”
不等李君城开口,叶问颜已先出声答道:“浩气盟在宣州城中四处收捕恶人谷之人,叶某如何敢在李将军周围出现?”
这话一下子触及到了敏感点,几人之间顿时沉默了片刻。叶琦菲见状轻飘飘看了叶祈歌一眼,亦笑开道:“外头风深雪重,还是先进庄子里吧。”
几人不作异议,当即随着叶琦菲一同进了山庄。
一入山庄,叶问颜不自觉就将背挺得直直的。他这一段时间瘦了不少,身形本就颀长,此刻这么一瞧便更像是雪中竹。一旁的李君城看在眼里,眸色深了些。
入了山庄,按例先去拜访庄主。按辈分位次,当是从老庄主开始,只是老庄主不问世事已多年,众人只好作罢。
首先便去拜访二庄主叶晖,这位稳重持家的中年男子在庄内一看便很有威严,见着叶问颜等人入内来拜访,只是几不可见地皱皱眉,说了些客套话也便让几人走了。
从楼外楼中出来,众人随着着随叶琦菲前去拜见大庄主叶英,叶英如今仍在天泽楼处静养领悟剑意。众人站在楼外,等到叶琦菲进去先通报了一声,方才入了天泽楼一一拜见。
叶英一头华发依旧,和四年前叶问颜离庄时并无多大差别。
大庄主依旧闭着眼,听闻几人拜见之后脸上也无甚波动,只点头道:“诸位远来是客,菲儿,辛苦你了。”
叶琦菲对她这位大伯很是敬重,出口的话亦是轻的:“是,我等先告退了。”
因其余几位庄主日前都不在山庄内,几人退出天泽楼后,叶琦菲带着几人走得远了些,便入了观鱼池前的凉亭。待到众人都坐下后方才松了口气,道:“唉,虽说我已开始接手山庄的大小事务,但总归这一身气度比不上叔叔伯伯们啊。”
李君城当先笑道:“叶大小姐此话差矣。贵山庄的几位庄主,都是过往几十年里历练出来的。依大小姐虚心求教的这份心,过不了几年,亦能独当一面。”
叶琦菲闻言思索片刻,随即抱拳扬眉道:“李将军说的在理,菲儿受教了!”
几人不禁低低笑起来,叶祈歌当即道:“大小姐,瞧这天色也差不多了,该是给两位贵客安排住处了。”
叶琦菲亦笑道:“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就在你的舍房附近的一个院子里。也省得你跑老远去找颜师兄切磋。”
被道破心机,叶祈歌摸了摸鼻子,亦笑道:“哎,大小姐别把话都说开了啊。那多没意思。”
叶问颜亦淡笑道:“可惜叶某有伤在身,怕是不能尽兴了。不过既然李将军在这,你二人应是还未过过招?不如趁着时候尚早,寻个宽阔地儿,你俩切磋一二?”
叶祈歌眼睛一亮,当即抱拳道:“说来也是,李将军与我也算是相识了快两年,竟连切磋都未曾切磋过,当真是在下的失误,失误。”
闻言,李君城很是无奈地看了一眼叶问颜,正色道:“在下也在养伤。”
叶祈歌疑惑道:“咦?李将军也受伤了吗?”
李君城一脸义正言辞,神情恳切不似作伪:“之前坠崖时的旧伤罢了。这两日赶路不小心受了风寒,这伤似有一并发的迹象。”说着还拢起拳咳嗽了两声。
看他这模样,叶琦菲关切道:“可要菲儿去找个大夫来?”
“不劳叶大小姐了,”李君城笑道,“在下听闻叶公子那里有几方药贴,于这风寒之症有奇效,正想讨要,就是不知道叶公子舍不舍得割爱了。”
话头不知为何就转到自己身上,叶问颜颇有些无奈道:“既然李将军需要,回头去我那里拿便是了。”
一直站在众人身后的苏瑶歌忽然看了看叶问颜的侧颜,随即又若有所思般看了一眼李君城,但也只是看了一眼而已。在后者将目光转过来之前,她便移开了目光。
几人说着说着,一时不察天色也渐渐黑了,叶琦菲是当先察觉到天色变化的,当即道:“天色都晚了,诸位一起用个膳?”
叶祈歌瞥过叶问颜脸上神色,只道:“还是令人送去客房吧。”随即低声对叶琦菲道,“我怕二庄主……”
叶琦菲知他意思,也点点头,对三人笑道:“既然如此,菲儿会让人将晚膳送去。素馐薄酒,慢待了。”
几人笑着应了。
……
当夜,叶问颜用完了晚膳后,苏瑶歌将他的碗筷一同带去交还给藏剑山庄的厨房。叶问颜看了眼天色,也便转身回房。
刚反扣上房门转身,黑暗里就突然伸出来一只手,直直越过他的肩膀,按在了门扉上。随即他感觉下颌被人捏住,有一双微热的唇就这么直接凑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胡乱咬了一通。
叶问颜吃痛,侧身避了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唇,又气又笑道:“将军这性子,当真狼似的。”
来人双臂一张,牢牢把他抱在怀里,低头又去啃他脖子,颇为气愤道:“许你不辞而别,不许我怒极咬人?”
叶问颜今日穿着绒毛大裘,将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此刻李君城这一低头蹭开他的衣领,他顿时觉得脖子一凉,随即那人当真咬了下去。
没有咬破肌肤,只是用牙嘬了几许皮肉在唇齿间厮磨。但即便如此,叶问颜也觉得有些受不了。
命脉所在的皮肤被那人厮磨的感觉,恍惚便让人觉得要将生命交付。叶问颜发现自己手指有些抖,连忙把对方往后推了推,怒笑道:“行了,再咬伤口得裂开了。”
李君城神色一变:“你伤还没好?”
叶问颜忍住拔剑的冲动,只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仍不能有大动作罢了。”他转了话锋,又道,“你不是说受了风寒,手在痛么?”
李君城笑,只道:“那点痛算什么,我只是想来寻你,顺便拿它做了个借口罢了。”
叶问颜却只是从包裹里寻出了几片药贴,丢给了李君城:“反正我都找出来了,收着吧。指不定哪天就有用了。”
“叶公子这话说得,倒像希望李某有些什么事似的。”
叶问颜头也不回:“我倒是想,可是,李将军会遂了叶某的意么?”
闻言,李君城倒是一怔,随即看着他的背影,轻轻道:“我想,会的。”
叶问颜微一挑眉,暗夜中侧了身,目光去寻他的眉眼,片刻后轻轻笑道:“那若是叶某要李将军抛了这一身浮名,离开浩气盟呢?”
李君城失笑道:“怕是没那么容易。”
叶问颜眉眼深深,许久也笑道:“的确也是。倒是叶某想多了。”
听他的声音不咸不淡,李君城倒是一愣。随即他上前,掰过叶问颜的右肩,仔细借着窗外的月色去瞧他神情——依旧是淡如止水的,只是眉眼间看着还有些生气,让人不至于将他认作一座毫无感情的雕像。
他于是放下些心来,只笑道:“这件事,也得看是什么情况下的事了。叶公子这囫囵的一个问题,可叫李某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叶问颜只挑眉,拂开肩上的那只手,淡淡道:“可将军不也答了?”
李君城一僵,着实没想到自己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他,当是时亦挑眉道:“是,我是答了。可若是我什么地方惹叶公子恼了,你告知我一声可好?”
叶问颜依旧平淡道:“并没有。”
“你这……”李君城哭笑不得,叶问颜这油盐不进的模样倒是少见,他一时拿捏不准分寸,只好斟酌着转移话题,“听说藏剑的吴山风雪煞是好看,你带我去看看?”
叶公子不为所动:“你自己去。”
李将军很是无辜:“我不认识藏剑山庄的路啊。”
“离庄太久,”叶问颜凉凉道,“我也忘了。”
李君城:“……”
最终他举了双手,直视着叶问颜,只道:“好吧,叶公子请说一句,李某到底是什么地方说错了。”
叶问颜依旧硬声道:“李将军什么也没说错。”
“那你在恼什么?”
“不关将军的事。”
“……”
李君城不说话了,就这么直直看着对方。叶问颜毫无所觉,自去一旁点了烛火,优哉游哉地在案几旁坐下,又倒了两杯茶,一杯茶搁在李君城的方向。
一见他这个模样,李君城心里头的那点别扭突然间就烟消云散,自也笑吟吟地坐到了叶问颜对面,端起茶来却想起了一件事。
“这是你以前的舍房?”
叶问颜不答,只是神情已经默认了。
李君城环顾四周,不解道:“这是一整间厢房吧?只你一人住?”
叶问颜啜一口茶,面不改色道:“都打出去了。”
李君城:“……”
李将军突然不敢去想当年他还在藏剑山庄学艺时都是些什么光景了。能让山庄里头的人安排他一人住一间厢房,原因还是因为他把同住的弟子都打出去……
他突然笑了声:“你以前是个刺头?”
叶问颜出了会儿神,听到他这个问题方才笑了笑:“算是吧,约莫我的性子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改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