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兵打仗,关山宴齐并不在行。枪剑弓马,也没有一样比得上自己。只知道搬弄些阴谋诡计,还从燕国各地搜罗那些贫穷困苦的孤儿,暗中培养成手
下死士。
之前朝中也有废长重立太子之声,但是关山翰墨没有怎么理会。虽然不服气归不服气,可是太子已立,难道还真要兵刃相向、手足相残吗?
可是现在,既然他关山宴齐包藏祸心、不仁不德在先,也就别怪他关山翰墨谋逆不尊、无情无义了。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这把舐血冷刀,他日他关山翰墨自当奉还。
“无论世人信不信六弦琴一案都好,关山翰墨肯定会相信。”萧景琰瞅他,“先生就是看中了这点,才故意把消息漏出去的吧。”
蔺晨微微一笑:“自家花园,种花。别人家地头,种刺。”
萧景琰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蔺晨呀,种花种得不错,插刀也精准得很。
“耳朵上的伤口,好些没有?”他问蔺晨。
蔺晨一扬眉:“戴着殿下送的耳鼓扣,还能不好?”
“又来这套?”萧景琰摇头叹息,“你知道的,你再怎么奉承我,我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你。”
“我知道。”蔺晨笑笑。
萧景琰想起来什么:“对了,那日城外骑马时,你有什么要对我说?”
“殿下终于肯听了?”
“说不说?”萧景琰淡然道,“不说就揭过。”
“说说说,”蔺晨笑道,“我那日其实想说,无论列将军成不成亲,殿下都不是一个人。肯定有人愿意陪着殿下,大业千秋,江山万里。”
其九盘中黑白子
慕容雪珠天未亮时便起了床。
她洗漱一番,在花瓣暖池中沐了浴,更了里衣,又让专程从楚国带过来的那个有名的对镜师花了整整一个时辰给她画好了妆容。
等到对镜师把铜镜拿给她,镜中立刻映照出一张青春夺目又娇艳可人的脸。
牡丹虽为国花,略显老成。
杜鹃虽然娟秀,略逊华容。
而她是雪地红梅,烈焰冰河,清丽却又热烈,妩媚却又幽冷,令人闻之动容,一触即伤。
她忍不住抓过镜子,左照右照。
“怎一个绝色佳人!”她洋洋自得道。
婢女们拿出她平时最钟意的几套华服,任她挑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公主大人今天却来了气。
“这套不穿,这套也不穿,不穿不穿,不穿!”她闹起脾气来,“你看看,都是你们这些人,平时尽给我穿这些红红绿绿的衣服,所以蔺晨哥哥总拿我当
小孩看。”
婢女们笑作一团。这个小主人她们了解,虽然看起来有些刁蛮,也经常容易生生气,但是心地善良,对她们很好,还经常在外人面前护着她们。因此
她们也不像别的宫里的婢女那样个个战战兢兢,怕稍有闪失就会被杖死,有时候还忍不住开开小主人的玩笑。
“你们还笑?!本公主今天要和靖王对弈殿上,结果呢,就连一套可以穿的衣服也没有。”“公主殿下,您这是去比棋呢,还是去比美呢。”婢女掩着嘴笑
。
“你们啊,就知道挤兑我,我当然是去比棋,但是在衣冠上也不能输。”慕容雪珠说,“对女人来说,输了衣冠,便已是仗还没打就输了人一头。”
“可……靖王殿下是男的,根本无从比较呢。”
“你们管我,去去去,把我所有带来的衣服都拿出来。”
见婢女们正要回去准备衣衫,对镜师开了口。
“其实六皇子给公主殿下准备了一套衣服,”她道,“六皇子说,若是公主对自己的衣服都不满意的话,便拿这套衣服出来给公主殿下。”
那是一套十二层的套色纱衣云袍。
明明每一层都轻薄如同蝉翼,偏偏合拢之后却有一种盛世繁华的端庄。
明明每一层都是绯红流翠如梦似幻,偏偏最外一层是仿寒雪之色的苍云锦,任是再多俗世烟尘也不可沾染。
就连看惯了华服的慕容雪珠也忍不住喃喃:“好美的衣服……”
她想起来问对镜人:“怎么不早说?”
“六皇子说这衣服,本是送给他的心上人的。”
“啊?”慕容雪珠犹豫了一下,“那现在为什么又不送了?”
“六皇子说,他的心上人已经另嫁他人,大概再也没有穿上这件衣服的机会了。就献给九公主殿下吧,希望殿下能够穿上这件衣服,去赢得你的心上人
。”
还是南柯哥哥最了解她的心意,慕容雪珠想。
今天她不要做天真无忧的楚国公主,她要做整个金陵城、整个皇宫大殿上最美的女人。
她要她的蔺晨哥哥看看,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女孩了。
忍不住再次记起她和蔺晨的第一次相见,是在琅琊阁上。
那个时候慕容雪珠还只有七岁。而七岁的慕容雪珠一直觉得自己的云飞哥哥和南柯哥哥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直到她遇到了蔺晨。
她的马车到琅琊山的时候,正是冬天,雪花落个不停,把整个山谷染成银装玉裹。
她的二哥把裹得严严实实的她从马车上抱下来。
她的六哥正在那里等她,撑着伞。
可是在六哥背后,有什么吸引住了她的视线。
有人在舞剑,一身白衣,仿佛共这纯白天地一色。
身姿如秋风飒爽。剑气如夏虹激荡。面目如春风含情。
六哥远远喊他“蔺晨”,那人便收了剑势,乘风踏雪而来,轻飘飘落在了她面前,宛如天上谪仙。
她的六哥摸摸她的头:“这是我九妹,叫雪珠。”
“……雪珠?”白衣仙人念着她的名字,张开手掌,任一片雪花落在他掌心,握住了。
等他再次张开手掌的时候,竟生生用内力把雪花凝成了一粒雪珠。
他把雪珠递给她。
“第一次见面,送给你,雪珠,”他说,微微一笑,“我是你蔺晨哥哥。”
那颗雪花凝成的珠子落在她的掌心里,冰冰的。
……却如冬夜暖茶,温暖了她后来所有的青春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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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棋清泉殿。
等到天光终于亮了,我们的公主大人终于穿戴完毕。
而迎接她去皇宫的马车早已在门外候了多时。
列战英被派来护卫公主。看到公主在婢女的搀扶下款款走出府邸的时候,他不禁吃了一惊。
明明那日中秋游花灯之夜,她还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孩子而已,怎么短短的几天之间,她却突然长出了女人的样子。便是那日红袖作舞殿上的屈无双
,也夺不去面前这个女孩一分一毫的颜色。
蔺先生果然是个眼尖的家伙,列战英想。他说九公主殿下将来必定是美人榜上有名的人物,看来真当如他所说。
慕容雪珠到清泉殿下的时候,萧景琰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不同于她的十二色纱衣,他身着一身赤红锦袍,高束发冠,眉宇轻扬,似有清风流于其间。
慕容雪珠有些讶异,自己这一身竟然不能压倒萧景琰的气势。
她是仙女立九天之上,无人可伸手触及。
他是人间的皇子,已开始有了帝王之相。
他们并肩走上清泉殿去。蔺晨和慕容南柯跟在他们身后。
皇帝由静贵妃陪着前来观战。同行的还有屈无双。她刚刚被册封了美人。册封大典将在寿诞之后举行,但是皇帝却已时时把她带在身边,足见荣宠。
大概是这些个晚上蔺晨的加强集训起了作用,萧景琰的棋艺居然在短短几日大有长进。
从上午下到下午,白子和黑子虽有高下优劣,但是胜败之势却未见明朗。
皇帝毕竟上了年纪,慢慢看得乏了。再加上这几日他得了屈无双这样的美人,一曲惊鸿舞简直让他如痴如狂。若不是岁数所限,只愿夜夜笙歌到天明
。
这个女人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幻梦,一个人间难得的天上幻梦。他只愿醉死在这样的幻梦里不想醒来。
快近黄昏的时候,皇帝终于撑不住了,眼皮打架,便由静贵妃和屈无双搀扶着,先行歇息去了。
九公主大概也是下烦了,攻势变得越来越猛烈。
萧景琰握着棋子,寻找脑中的棋谱,想着下一步该下在何处,才能拯救这危局。
闭上了眼睛,他想起了那夜和蔺晨对弈。
“别把它想成是下棋,就把它当作排兵布阵,你就会变得不想输了。这是梅长苏说的。”蔺晨道,“因为如果这是打仗,输一步就是山河破碎、生灵涂炭
。就把那小小四方棋盘想成是大梁,殿下一定守得住。”
那些纷扰之云终于渐渐散开,待到睁开眼睛之际,萧景琰落下一子。
回头看,蔺晨果然也在看他。赞许之色就隐隐含在蔺晨的眉间唇角,却忍不住溢出来,化成一片温柔浅笑,仿佛直直荡漾到了萧景琰的心上。
守得住,他想。
……留得住。
“啪”的重重一声。对方也落了棋子,却不是落在棋盘上。
“不下了,”九公主猛然站起身来,“一点意思也没有,我不下了。”
她奔出清泉殿去,衣袂伴随她飞奔的脚步摇曳着。婢女们急急追出去,都赶不上她的身影。
十二色的纱衣,来时宛如芙蓉锦簇万物春,开满了少女心事,去时却仿佛经了风雨,落了秋霜,醒了好梦,一朵两朵都垂头丧气的。
“和棋。”在她的身后,司棋官缓声宣布道。
其十七步争命数
慕容南柯和蔺晨的棋局,就约在祝寿宴那天。
靖王和别的皇子一样,带着随从去宫里给皇帝祝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