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人道,喜妃唱曲乃是思念亡夫,一时投入,便不慎由此楼之巅坠落而去。
而竞王的寝阁,正在这停云楼顶之上。
天未破晓,千雪匿在府外檐角下喝了不少凉风。等了些时候终于赶上守班的轮值,才趁乱谨慎地溜进了自己的房中。
刚躺下,四肢百骸都溢满了舒适,他正自觉这一趟去得巧妙,子夜出,破晓归,诚可谓是天衣无缝。
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望着远处桌上那被自己翻得漫天飞的药典,刚松下的一口气又提起来。
凭温皇之力,要对付魔门世家,夺那金刚不死丹,虽非难事。但天下又有多少高手需要这药丹续生救命,就很难说了。
自己这惨淡经营的解毒之法,就算是仅出于对医药方面的挑战,也还是要继续。
说到这金刚不死丹……千雪兀自笑起来。
不如,来犒劳犒劳这个好心人?
千雪猫在药室门外不一会儿,一个小家伙便端着刚煎好的药钻了出来,却不成想刚推开屋门,恰落狼爪——被千雪从背后捞了起来。
那不三不四的王叔信口胡诌了个笑话稳定情绪,另一只爪子竟平平稳稳地将药碗端在了手上,直把那小苍狼早起煎好的革命果实窃取了个干干净净。
叔侄两个一路打闹到了停云楼下。一个坚持恪守每日亲自送药,一个大喊信任何在亲疏不分哪,这祖王叔竟比王叔还亲了!
最终姜还是老的辣,这讨好卖乖的任务还是落在了叔叔手上。守在外面的金池招呼着那俩家伙动作轻点,送药的时间还不到,莫将竞王爷吵起来。
“不是吧,伺候他的都起来了,他也该起了!”千雪单手整理了下衣袖就往里面走。
看着那个擅闯者的背影,金池和苍狼难得无奈地对视了一眼。
眼底皆有笑意。
他们却不知道那身居九重楼顶的人,根本没有懒起的恶习。
四个时辰前,在他的授意之下,竞王府撤下三个守卫,制造了一个空档。三个时辰前,千雪孤鸣果然由此出逃,目标地点乃是还珠楼。
而此刻,他已归来的消息,却被千雪无心之下,亲自给阻隔在了这高楼之外。
竞日孤鸣正穿着单衣等着消息,眼中分明混沌,却毫无困意,此刻人正倚在楼顶的窗边,凝着空无一人的后院。
窗外的风刮进宽衣广袖里,内力一撤,刺起满身惊悸,如同赤身临于寒芒之中。
人在不清醒的时候,总是最渴望冷静。
风就很冷静。逍遥过境而从不停驻,没有人能挡住风的去路。
所以他此刻非常欢迎风吹进楼来做客,来听他讲讲昏话。
“很多次了,在我醒过来的时候想,该用什么表情去看她当年跳下去的这个木窗。我没有力气给她拉回来,所以只能看着她在我眼前坠落下去。
“她当时重复地说她爱我,可是我爱她么?我与她相处不过八年,朦朦胧胧中有不多的回忆,可哪里及得上相伴数十年的母子呢?
“可……八岁需要母亲,但长大了,就谈不上了。或许还会因为相处日久而相看两厌?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我却反而全都记住了她的好,而且在这些年,我越发地在心里美化她。”
一旁的战兵卫似乎听懂了,也似乎根本没在听。他停止擦拭手中的剑,突然站起身来,将搭在椅子上的大氅披在这个难得发昏的人的身上。
一瞬间,那外套的温度似乎突然烫到了他一般地让他想到了一个人,他此刻正等着这个人的消息,这让他也发现自己不知道的事,原来还有很多。
“对,我更不知道的是他,我该恨他,还是该谢他?我必须以久病自保,可是他偏偏是他的亲弟弟,偏偏精通药理……我若不真去自毁肺脉,他便一定会看出端倪的吧?可他——”竞日孤鸣突然将那大氅狠狠地掷在地上。
可他偏偏又费尽心思来治我的病。
他虽止不住言语,却觉得自己十分冷静,冷静到能看见有另一个自己在高处悬着,审视着这个正在发作的自己。
那一个自己,聪慧稳重,能容忍一切,能静静地等待一切,就像窗外的冷风,正俯瞰着自己此刻的惺惺作态,像看一只哗众取宠的猴子一般冷淡。
那俯瞰的人纠正他道:
“错了,不是。他根本没有费尽心思医治你。他会费心周全的,永远只会是他的兄弟。你刚将那则消息告知他,他不就放下你的病症连夜逃出去了么?他会医治你,不过是在万般不情愿之下的医者之仁而已,对谁都会如此!不然,他怎会将王府视为监牢,连里面每一个狱官的名字都懒得去记——”
那个人的声音突然止了,因为他意识到屋外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站了很久,久到气息都渐渐平定下来了。
持久的沉默后,那门终于以不解气的力道被人轻轻推开。
战兵卫见有来者,便走向门外,隐去了。
进来的人,玄衣朱发,跨过地上的大氅,说了一句更不解气的话:
“我回来了。都听见了。要灭口吗?”
“我看见了。我知道。不灭口。”竞日孤鸣道,“先别开口,我还知道你接下来要说什么。”
“好。”千雪反常道,“那你来猜猜看。”
“你会做三件事。先走过来,把准备好的药端来看我饮下。然后再委托我一件事。最后插科打诨说几句不着调的话之后,蹩脚地走出这间屋子。”
千雪走过来道:“在你说出口之前,我确实别无他法,打算这样做来着。”
“你现在改变主意了?”
“啊,你既然都那么说我了,我再照你说的去做,不会太没意思了么?”没想到千雪孤鸣把药碗往旁边一放,直接大步走到竞王面前,揪着领子直接把人拎了起来:
“原来在你看来,我千雪孤鸣,是一个关键时刻就想着调侃逃避的人?”
“难道不是?”
竞日一直远远地看他,记得他有一点发皱的眉角和玩世不恭的嘴型,算不上俊美,但有几分朗健的模样。这还是他头一次被迫以这样近的距离来观察他,观察他强自压抑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
“竞日孤鸣,我进门第一件事,是来揍你小看我!”千雪虽言揍人,手上抖了抖,却还是仗着较高的身量将人拖拽到了床上,再将大敞的寒窗与冷门狠狠推上,竞日孤鸣冷冷地看着,好像自己方才的疯病转移到了这个人身上。
可面对在在屋里横冲直撞而来的人,他也突然有了一丝不祥的的预感,那预感似乎是一个自己一直渴盼的,而另一个自己一直在杜绝的。
究竟哪一个是真正的自己,哪一个自己摘下了面具?而自己的所求,到底又为何物?
“我要做的第二件事,”千雪孤鸣突然恶狠狠地道,“你那侍女名字叫姚金池,她还有两个帮手,一个叫冰心、一个叫珊瑚,你的侍卫战兵卫的名字叫夙,负责看着我的那个白痴将军的名字叫令狐千里还有那个说话像唱歌似的祭司的名字最好记叫歩霄霆——”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喘息也越来越深重。竞日孤鸣看着那人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突然想笑:
“你要证明什么?”
“你们这班子狱头的名字,比草药好记多了!”
“昨天晚上,你说你不记得金池是谁。”他突然发现自己变得格外计较起来。
“就准你装,还不许我说半句假话了?”理直气壮。
竞日一怔,明知故问:
“这种假话,有什么必要?”
“因为,我不想让你觉得我能记得住。”
竞日笑道:“你希望我觉得你记忆力不好?”
“不是。”
“那是为什么?因为这样就不用念书?”
“你今天是怎么了!吃了菟丝子了么这么缠人。”
“我怎么了你刚才在门外偷听的不够清楚?”竞日故意道,“千雪,你又打算插科打诨了。”
在重重逼问之下,千雪平生头一次觉得,原来自己做事,偶尔也是难以理解,不好解释的。
“我……不知道。”
因为他此刻突然也挺想问自己这个问题的答案。
故作风流借谁观?
几重故意,几重逼问。竞日觉得自己趁着难得的装疯卖傻已经得到了答案。
看着兀自站在一边,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开口说点什么来缓解尴尬的人,他突然忍不住一笑。
可这笑偏偏落到嘴边又凝结了。
同情乎?怜悯乎?
这不是自己想要的感觉。竞日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那个人自从承认了那句话后,神情就变成了自己陌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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