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叶大公子不会那么傻,前几日你放我一条生路,一定另有原因吧?你是叶家的大少爷,为什么叶家的大庄主,却不是你呢?”此刻楚泽漆温柔如潺潺流水的声音在叶明溪耳边格外刺耳,手中的剑仿佛千斤重。
楚泽漆一个指头推开他手里的剑,依旧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嘴里吐出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看到这本名册,叶大公子应该什么都明白了,只要你肯跟我合作,条件随你提。”
叶明溪翻着手里的名册,一本小小的书仿佛比精钢铸就的剑还沉。
那个平日里总是昂首挺胸,意气风发的男子此刻竟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其实他一直知道自己是捡来的孩子,能在这乱世中能活下去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他从不奢求什么,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这二十多年的养育不过就是场交易罢了,从他被救的那刻起,他连命都是叶家的,别人想取就取。
眼泪不争气的滴到手背上,他铮铮的七尺男儿,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落泪。旁边的人静静看着他,没有嘲讽和讥笑,也不说话,像个木人一样任他发泄完情绪,又恢复到以前冷淡的样子。他看着站在窗边的楚泽漆,白净的脸形容不出的疲倦,却又在苦苦隐忍着什么,可他们毕竟都是男人,多累多难受也要忍着。
“我凭什么相信你?”叶明溪红着眼睛问。
楚泽漆抽走他手上的书,掸掸上面的水渍,道:“你除了跟我合作,还有别的选择吗?你完全可以当成利用我,因为我们有着相同的目的。”
“也许我们的目的不一样。”叶明溪冷冷地道。
楚泽漆看了他一眼,又把眼睛别向窗外,“只要你能帮我完成我的目的,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哪怕最后是我这条命。”
叶明溪一怔,有些不可思议的道:“什么深仇大恨让你连命都不要了?”
楚泽漆闻言表情一下变得阴狠起来,他盯着叶明溪,一字一句的,像是咬着牙说出的,“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叶明溪倒抽了一口冷气,犹如五雷轰顶,“你!你是唐家的人?”他原本以为他是为那条鱼来的,没想到竟牵扯到二十多年前的灭门案,难道那真的是叶桁干的?理由是什么呢?
“我本姓唐。”楚泽漆盯着他,细长的眼睛在月下格外澄明,他里面饱含了太多苦楚。
“好,我答应你。”他看了眼楚泽漆,接着说道:“但是我也有个条件,我要秦芸洛归我,叶明悠死。”
楚泽漆抿了抿唇没说话,消瘦的身体在惨淡的月光下更显单薄,窗外阴云遮蔽住了月光,轻风徐来,带来一片凉意,他咬咬干裂的嘴唇,轻声说:“好。”
第8章 第八章
次日清晨,三个人第一次坐一起吃早茶。
“楚兄,再尝尝这个。”叶明悠夹了一只蟹黄包又放进他碗里,他面前早已堆的跟小山似的,叶明悠还是不停地往他碗里送。在这里每天的早茶都十多样,而且天天不重样,跟纯阳宫的素食野菜相比,这里简直就是皇宫。
叶明溪依旧是默不作声的细细品着,时不时为两人斟茶。
“还是大哥泡的茶有味,比外面那些茶楼强百倍。”叶明悠喝了一口作出一副陶醉的模样。“但是大哥从来只泡给自己喝,这回要不是借了楚兄的面子,我又不知多久才能喝到。”叶明悠抱怨道。
“不知是谁天天来偷我的茶。”叶明溪漫不经心道。
“我就偷喝了两次。”叶明悠边说边往嘴里拼命塞东西,“快着点吃,那丫头快到了。”
正说着,外面下人就进来通报了,“大少爷,二少爷,秦小姐到了。”
叶明悠一听把碗往后面湖里一扔,病恹恹的趴在石桌上。
楚泽漆见状还是忍不住笑出来。他病的这几日,秦府的大小姐天天来送灵芝粥,还是亲自熬的,起初他拿伤口痛还能敷衍过去,这回他和大家一起吃早饭秦家小姐定是不会放过他了。
“叶大哥!明悠哥哥!”果真今天秦云洛又提着食盒兴高采烈来了。
叶明悠脖子上的白绸带没舍得解,全仗着它救命。
“明悠哥哥,今天好点了没啊?我又给你煮了粥,里面都是补药,你闻闻。”秦云洛端出那一大煲黑乎乎的东西,已经不能用吃的来形容了。
叶明悠鼻子都皱在了一起,但还是强笑道:“脖子痛,吴伯伯说还要过几天才能进食,大哥伤还没好,你让大哥先吃。”
叶明溪刚喝进去的茶又呛了出来,他瞪了叶明悠一眼,道:“我吃过了。”
“那这是什么?”秦云洛敲敲叶明悠跟前的筷子,上面还沾着汤汁。
叶明悠暗叫不妙,刚才忘了扔筷子,他赶紧给楚泽漆递眼色准备溜。秦云洛手快的按住他肩膀,扯开他的绸带,绸带下哪还有什么伤口,早已经恢复平整,长出了新的嫩肉。
“我吃我吃……”叶明悠心虚地拿出汤匙盛了一碗,光是闻这股子药草味儿就头晕脑胀。“你里面放了多少东西?”叶明悠捏着鼻子问道。
“你别看它味道不好闻,其实可香了,我特意多做了一点,给叶大哥也补补。”她边说边盛了一大碗放到叶明溪面前,“楚公子要不要也来一碗?”
楚泽漆斜了眼叶明溪,赶忙道:“多谢秦姑娘,在下修炼的是寒功,不适合这温补的药材。”
秦云洛失望的噢了一声,叶明溪却难得的笑了起来,“还不错。”他道。
“真的?”秦云洛惊喜的问。
“嗯。”叶明溪大口的吃着。明明是烧糊了还有一股苦味,他居然吃的一脸满足。
叶明悠不得不佩服地把自己那碗也推给他:“大哥受的是内伤,应该多补补。”
“叶明悠!”秦云洛双手叉着腰叫道,“我辛辛苦苦熬的!你才吃一口!”
“我去给父亲请安!”叶明悠赶紧找了个借口跑了。气的秦云洛在后面追着他喊:“你给我站住!”
人走了,又剩下两个沉默寡言的人在一起。楚泽漆道:“人走了,别吃了。”
叶明溪依旧低头吃着:“她做的很好吃。”
楚泽漆微微一笑,喝了口茶道:“听说今天庄里来了位贵客?”
“嗯,城西落梅山庄的二庄主,父亲请他来的。”
“为何而来?”楚泽漆微微眯起眼睛看向他,眼里透着精光。
“不知,可能是为那条鱼。”叶明溪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知会你一声,所有想得到那条鱼的,我都不会放过。”楚泽漆淡淡的道。
叶明溪皱起眉头,他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问道:“那条鱼……难道是你放得?”
“我只是提前让大公子帮我的忙而已,大公子不会怪我吧?”
叶明溪冷笑道:“楚公子比我想的还要厉害。但是一条假鱼,你就不怕被人识破?”
“没人见过的东西,是真是假谁又能知道。”楚泽漆站起身施了个礼,道:“您无需多虑,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先告辞了。”
叶明溪望着他走的背影,心里头又惊又惧,这人确实比他想的厉害得多,之前挑拨他和叶家的关系,与他合作,虽然他对叶家确实心存芥蒂,可还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大不了一走了之。如今两人在一条船上,如果他稍微使点手段让自己什么都得不到,他都未必斗得过他,看来自己必须留条后路了。
夜已深,孤月高悬,斑驳的树影投映在纸窗上,摇晃不停。朦胧黑暗里,楚泽漆安静的坐在桌前,桌上半边寒铁面具隐约散发出清冷的光晕。还记得以前师父告诫他,唐门杀手,不可被人知道真实身份,一旦被人认出了脸,要么他死,要么己亡,这次楚泽漆知道,要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了。
他收起面具,换上黑色衣甲,俯到墙根听了片刻不见动静,该是睡着了。他打开后窗,从后窗翻了出去。叶桁这个老贼是故意把自己客房安排在叶明悠隔壁的,想看住自己哪有那么容易。
躲过几波夜间巡逻的护院,楚泽漆迅速拉开后背的机关翼,巨大的翅膀如蝠翼般张开,窜入夜色中不见了踪影。
从高空俯瞰脚下的山庄只有点点灯火,山风吹得树林沙沙作响,他宛如一只蝙蝠在夜空中滑翔。唐门的机关翼是用独特的材料加唐门独有的机关巧术制成,可收放自如,单翼展开如人大,收起来却只有两个手掌大小,只不过飞行时间不能过长,否则容易折损机翼。
离城西不远了,隔几里地便能闻到阵阵浓郁的花香,香味太浓,最容易让人神志不清。楚泽漆收起机关翼,服下一颗清露丸,重新扣上面具。
鼻尖的香气越来越重,到了那座大宅子前,已经有些刺鼻,楚泽漆翻过墙,这里不比叶家山庄那么豪华,路很容易找,院内种的大片蜡梅才刚刚绽放,所以才香气扑鼻。
楚泽漆躲着守卫悄悄来到内院,依稀还记得上次来时的路线,正要顺着石桥摸进去,突然呼啸而来破空之声,楚泽漆一偏头,只感觉一股劲风从眼前划过,随后听见飞镖与石头碰撞的铿锵声。他这才发现,假山边上的凉亭里,竟还坐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