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树下立了一块泰山石,上面用金粉刻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千叶长生。原来长生剑是取这千年银杏树吉祥如意的寓意命名的,同极海剑还真是如出一辙。
楚泽漆抬头望了望树枝,茂密的树冠几乎将整个院子都遮蔽住了,落下的叶子让他想起纯阳宫外飘零的细雪,纯白的,仿佛能净化天地万物。楚泽漆想着闭上了眼睛,犹如置身冰天雪地的华山之巅,耳边响起悠悠钟鸣和檀香袅袅然,洁白的雪花飘飘摇摇落在他的唇上,瞬间融化,带来一丝沁凉。他睁开眼,伸手捏下唇上的银杏叶,放在掌心上,一抬头,发现叶明悠正直楞楞的看着自己。
他歉意的笑笑,说:“方才触景生情,让叶少爷见笑了。”
叶明悠猛的回过神,表情有些窘迫的说:“没,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有些眼熟。”
楚泽漆心中咯噔一跳,有种被拆穿的不自在感,正想着怎么糊弄过去,这时树后突然冒出来一人,穿着件灰色的布衫,身形略微佝偻。楚泽漆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叶老庄主身边的管家。
那人走过来,行了个礼道:“二少爷。”说完又看向楚泽漆,满脸皱纹一堆,眼睛眯成一条缝,笑着说:“这位就是楚道长吧,老庄主有请。”
“吴伯伯!”叶明悠惊喜的叫道。“大哥也回来了?”
“放心吧二少爷,大少爷现在正在观鱼亭吃早茶。”那位老管家笑着摸摸自己的胡子,又佝偻着腰慢吞吞走了。
刚走不远叶明悠忽然叫住他:“吴伯伯,锦叶桥的叶子该扫了,叫那三个小丫头去吧。”
“是,少爷。”
楚泽漆闻言一怔,忽然笑了出来,他还挺记仇。
二人终于来到正堂,叶老庄主早就侯他们多时。只见正堂之上,一个身躯凛凛,相貌英俊的男子端坐在上。头发用金冠束起,身着暗黄色的长袍,领口用金线绣着朵云纹,金丝腰带上赫然纹着一只貔貅,举手投足间都是富贵之气。
楚泽漆从一踏进去就感觉被双眼睛盯着,盯得他浑身不自在。叶桁活了半辈子早就成了人精,对于任何接近他两个儿子的人都抱有很深的敌意。
“父亲,这就是……”叶明悠刚要介绍,被叶桁一个手势打断。
楚泽漆见状急忙躬身行礼,低眉说道:“晚辈楚泽漆,华山纯阳宫弟子,近日遵师命下山,久闻叶庄主盛名,今日一见,足慰平生。”
叶桁表面上漫不经心,心里却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个遍。“不知楚道长师从纯阳哪门哪派?”
“师从纯阳静虚派,家师方竹间。”楚泽漆一五一十的道出来历,怕他怀疑自己,故作出一副浅笑安然,岁月静好的样子。
叶桁点点头,看他背上背的极海剑也不假,遂说道:“方才市集你同小儿比试我已听说了,自古英雄出少年,方真人门下弟子果然也是人中豪杰。”
“承蒙庄主抬爱,楚某不才,剑法实不及少爷一二,惭愧。”楚泽漆谦虚的说道。
叶桁一听拍他马屁,捋捋胡须笑道:“好,好!恃才不傲物,果真是纯阳门人。”
叶明悠在旁翻了个白眼,恃才不傲物说的是本少爷吧。
“听说楚道长可帮小儿解断魂砂的毒?”叶桁又问道。
楚泽漆微微一笑说道:“家师也曾被唐门中人暗算过,症状同叶少爷一模一样,祖师爷就是用此法解得毒,只需一碗符水,再把毒逼出来便可。”
“如此简单?”这么烈的毒只需这么简单的方法,叶桁不免怀疑道。
“少爷中毒不深,只需忍耐片刻即可剔毒,倘若过了这个十五,便要去万花谷寻医了,再过十个十五,那便无药可解,全身武功尽废,非刮骨不能治也。”
叶桁一听也不得不信,这确实是同吴管家相同的诊断结果,既然叶明悠那边已经露了馅,倒不如给他治治看,也让山庄避免了一场风暴。“那……还请楚道长救小儿一命。”
“叶老庄主放心,少爷于我有恩,在下定当尽心。”楚泽漆信誓旦旦道。
“那就有劳道长了。悠儿,快令人收拾客房,让楚道长多留几日。”叶桁连忙吩咐道。
“是,父亲。”叶明悠一听要楚泽漆住下来,也心生欢喜,叶家虽然家大业大,可父亲做事一向谨慎细微,从来没邀请外人住进来过,楚泽漆是头一个。
第6章 第六章
出了正堂,叶明悠便带他往客房走去,客房就在叶明悠的隔壁,对面是叶明溪的卧房。
叶家的客房也是布局别致,金丝软榻,雕花轩窗,窗外栽植了两颗银杏树还在落叶,偶尔吹进来一两片金叶子飘到桌上。
“叶少爷,事不宜迟,我先帮你解毒。”楚泽漆解下包裹,把剑细心包好放到床头,又从包裹里取出两张道符压在桌上。
叶明悠捡起一片银杏叶捏在手里碾了碾,说:“我想先去看看大哥,楚兄也随我一起去吧。”
“这……”楚泽漆想了想,点点头,反正早晚都要看,不如现在就去看了。
过了锦叶桥就是观鱼亭,此时桥下湖水平净,一尾尾小鱼各式各样的颜色,挤在亭边抢食吃。叶明溪捏着把鱼食,一股脑全扔进去了,看一群鱼挤破了脑袋抢着先死。
“大哥,鱼要被你撑死了。”叶明悠隔老远就调侃道。
叶明溪面目表情嗯了一声,视线却向楚泽漆看去。
楚泽漆迎着他的目光,走上前谦恭地道:“在下楚泽漆,见过大少爷。”
叶明溪自认见过不少才子佳人,至少家中就有一个风流倜傥的二弟,可这人竟让他眼前一亮,心中顿生感叹,此人极具日月钟灵之气,温润如玉清新似雨,怪不得二弟会同他打成平手。“楚公子多礼了,叫我明溪就好。”叶明溪取出一只茶碗,倒上两碗清茶,推到楚泽漆面前一碗,“请。”
叶明悠不客气的端起另一碗一饮而尽,仿佛喝的不是茶是酒。
“二弟性格直爽,让楚公子见笑了。”
“同直爽的人打交道也是一件美事,不必藏着掖着。”楚泽漆坐下身,看着碗中淡绿色的汤水,鼻尖似有若无飘过一缕幽香,淡淡笑道:“为名忙,为利忙,倒不如在这山灵水秀之地,饮一杯春露,品一碗茗香。”
叶明溪不自在的笑笑,“不为名不为利,这茶味也就淡了。明前的西湖龙井,用虎跑泉水冲泡,口味甚佳,楚公子何不试试浓淡。”
楚泽漆闻言心中一笑,明亮的眼睛盯着叶明溪,恍然间带着股邪气,“是好茶。”
叶明悠懒懒地坐在亭边,一条腿搭在栏椅上,支着个脑袋看着桥上三个忙活的身影,吼道:“好好扫!扫干净点!”
三个小丫头急忙收回看向那边的视线,低下头边扫边议论道:“小少爷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大?”
“中毒了心情不好吧。”
“哎你们看那是什么!”一直不吭声的小霞扫着扫着突然指着一边大叫。
几个人同时向那边看去。
只见远处湖水荡漾,波光粼粼,湖边的卵石上,一只白色的小猫一蹦一跳往水里扑去,扑进浅水区不动了,忽得又把头探进水里,出来时嘴上已叼着一条金色的小鱼。
楚泽漆顿时心头一凉,那只猫毛色柔软发亮,一眼就能认出是先前那只白猫。“没想到叶兄还养的猫,毛色不错。”楚泽漆故意先试探道。
叶明悠却想着要是哪天湖里的鱼都没了,一半是被他大哥撑死的,另一半就是它偷吃的。“不知哪里来的野猫,敢偷吃我的鱼。”说着他随手折了几根树枝,扬手甩出,树枝不偏不倚正好插在白猫的四周。白猫本来还在美滋滋地吃鱼,被这突如其来的树枝吓得惨叫一声,弹起来就跑,鱼也不捡了,结果被叶明悠掐着脖子送到楚泽漆面前,“楚兄喜欢?”
楚泽漆一愣,不知该要不该要,但见白猫可怜兮兮的蹬着腿儿,心又一软,“猫儿挺好看,像只宫廷猫,不如给我罢。”说完就要伸手去抱白猫,谁知白猫刚受了惊吓,看见有手向它伸过来,猫爪一挥,楚泽漆白净的手背就多了几道血痕。
叶明悠见白猫伤了楚泽漆,扬手就要丢出去。
“叶兄且慢,它只是害怕生人。”楚泽漆急忙制止了他,重新抱过白猫,白猫可能知道自己闯了祸,这回乖乖的窝在他怀里。
“楚兄快跟我回去包扎。”叶明悠说着就拉过他的手,楚泽漆不好意思想抽回手,却手劲大的怎么都甩不开,只好随着他匆匆告了辞。
然而就在他转身走的瞬间,叶明溪清晰听见一声银针落地的细响声,一低头,地上赫然躺着枚发黑的长针。
他伸手刚要捡,突然如惊弦之鸟般收回手,脸色顿时大变,这居然是枚淬了毒的银针!那针头上弯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倒钩,刺进人的皮肤里会瞬间放大,而针上又带有化血草的毒,即使毒性不强也会使人因为取出不及时而丧命。他曾见过一次这种银针,一次可瞬发数十根,让人避无可避,而拥有这种机关暗器的,不是唐门中人又是谁。
难道……是他?叶明溪忽然想起昨晚那个戴着面具的唐门刺客,难道他也是为了逆鳞鲤?如若真是他,那事情可就不太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