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子扬起,正欲再打,被叶桁一个手势止住。这话听着着实匪夷所思,他说不认识姓楚的,那让他不惜跟叶家翻脸的是谁?冒死从唐门杀手手底下救走的又是谁?
“那你可记得在唐宅同为父说过什么?”
摇头,不记得。
叶桁脸色稍缓:“你断魂砂的毒谁帮你解的?你又是怎么从落梅庄回来的?”
叶明悠还是摇头,蹙着眉,根本想不起来自己还中过毒。记忆好像缺失了很大一块。
叶桁也面露疑色,看他的表情不像装的,可又说不通。莫非从一开始,他就被那姓楚的迷惑了?“我早告诉过你别跟那姓楚的混在一起!那是个妖畜!你偏不听,这下可好,他差点祸害我们全家!”
“孩儿知错了。”叶明悠低下头,眸色渐深。说是知错,内心竟然毫无悔意,反倒想起白天那个人,他也姓楚,难道说的是他?心口隐隐作痛,好像有什么在扼制着思想,阻止他胡思乱想。
叶桁叹口气,终究是骨血相连的亲生骨肉,下不了狠心。“起来吧。不过我还要问你,芸洛那边是怎么回事?”
芸洛……一想起这个名字心口立马平稳下来,也不疼了,反倒特别想见这个人。“不知……总之我定娶她。”
第二日,一早秦府门前就排满了十几辆马车,从秦府大门能一直排到街尾去。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叶家二少爷亲自登门谢罪。
虽是秦威不待见他,可架不住有把柄在叶桁手里,秦叶两家联姻也是他的主意,为的是攀上镇西将军这根粗枝,好逼他官商勾结,光明正大的胡作非为。他自是不屑这种奸商的,奈何年轻时一时糊涂,做了草菅人命的不智之举,为此受制于他二十多年,心里的怨气可想而知。
秦府花园里虽值冬季却还是郁郁葱葱,种了几棵腊梅,异香扑鼻。
秦芸洛裹着白绒绒的袍子,坐在回廊檐下看着屋檐往下滴落的一颗颗水珠,不理身后人示好的哄弄,撅着个嘴,能挂茶壶。
叶明悠干脆坐下来,坐在她旁边,就那么一动不动盯着她。起初秦芸洛还别扭着不肯看他,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脸就红的像腊梅花,红扑扑的,转过来娇嗔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看我未来的叶夫人,不好吗?”叶明悠手摇折扇,目噙浅笑,灿若桃花。
“你……你说什么……”秦芸洛怀疑自己方才听错了话。
叶明悠眼珠一转,又噤了声。
秦芸洛扑过去:“你再说一遍嘛。”
“不生气了?”叶明悠任他扑进怀里,抱住。
一经提醒又想起自己还在气头上,急忙挣扎着抽身,“你不是喜欢那个臭道士吗!是不是又拿我寻开心?”
叶明悠一愣:“臭道士?”
“就是那个楚泽漆呀!你和叶大哥为了他都不要命了!”秦芸洛吃醋道。
心口倏然一紧,砰砰直跳。楚泽漆……又是那个姓楚的。“咳!”叶明悠捂着心口嘴里腥甜,骤然缩紧的疼痛猝不及防,疼得他眼睛发花。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秦芸洛帮他撑起胳膊,顺着后背。叶明悠视线转向她,舒服了很多。可刚才那一下的疼痛是怎么回事?手贴向心口,可以感受到那里平稳的跳动,为什么,单单想起那个姓楚的会突然发疼?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别人都道他俩渊源颇深,可自己对于那个姓楚的半点记忆没有,却又能很奇妙的在那天醒来时叫出他的姓氏。自己断缺的部分记忆,想必是跟他有关。可叶家的人都三缄其口,一口咬定他是被姓楚的蛊惑了,才不记得近些天发生的事。
秦威今天一直铁青个脸,喝退了左右,沉声对座下黄衣公子道:“上次就让你在唐家趁伤杀了他,永绝后患,你不听,这次又让他跑了回来。”
黄衣公子喝了口茶,慢条斯理,“我不杀他自有我的打算。叶明悠一死势必会引起怀疑,叶桁也未必会把位子让给我。”
秦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还相信叶桁不会杀你?还是那姓楚的会来救你?”
“他想杀叶桁就一定会来救我。但是既然那姓楚的食言在先,也休怪我翻脸无情。”
“怎么?你打算反将一军?”
黄衣男子笑:“将军久经沙场,果真一眼看破。”
“……叶桁可比姓楚的难对付得多,我看你倒不如顺水推舟,帮他这个忙。”
“我的目的不在叶桁,您想……叶明悠死了,我又有恩于他,庄主之位还不是要乖乖让给我?”一石三鸟,也防止将军会突然反悔。黄衣男子狭目微眯,暗自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无视堂上的人脸色越来越黑。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月朗星稀,将眼前满目疮痍勾勒得完美无遗。楚泽漆躺在矮墙上,枕着胳膊,静静望着天上薄云。唐遗坐着,目光不知飘在哪里。
还有四天,祭剑大会。他在迟疑,到底该不该救叶明溪?现在有了帮手,完全不必再理会他,可如果他是真心实意与自己合作,那他们的伤亡又能减少几分,怕的是到时候,他食言倒打一耙,把所有人拉下水。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唐遗忽然问。视线依旧望着远方。
静默了一会儿,“为什么我父亲作恶多端……你们还愿意跟着他?”问了一句与题目无关的话。
唐遗低头看他,没表情。于是道:“谁说他就一定是坏人,他对我来说,是个好人。”
“……你们就不想过平静的生活?”声音有了疑惑。
“已经很平静了,摘了面具没人认得我们。”唐遗顿了顿,又继续道:“此次任务……”
“九死一生。”楚泽漆接道,“您想说什么?”
“我想……”他犹豫了下,觉得这个问题实在难以令众服,又不想说了。
楚泽漆听懂了一样,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您应该需要这个。”
唐遗疑惑的接过来闻了闻,“观音泪?”
“反正他武功奇差,带过去也是个累赘,不如废了他武功,以后专心炼毒。”
唐遗面露喜色,感激道:“多谢唐少主!”
楚泽漆坐起来,目光坚定看向他:“您放心,我定尽力护大家周全。”
早上,太阳还没出来,唐家老宅里就听见一声杀猪似的吼。
“我的功力呢!!哪个王八蛋给我下毒!!给我滚出来!!”
楚泽漆慢悠悠走出来,倚门抱着胳膊,睡眼惺忪,“我下的。”
“你为什么给我下毒!!”唐拾愤怒的盯着他,一双眼睛快冒出火来。要知道他这点功力少说也练了二十年,虽说在场的一个都打不过,但欺负个三流中手还是绰绰有余。
“你武功这么差脑子又不好使,带你去怕拖累大家。”楚泽漆气定闲神道。
“你脑子才不好使!!”唐拾叉腰大骂。临近关口,大家几乎都绷着神经,没有睡着的。
唐遗走过来,楚泽漆轻轻咳嗽了声。唐拾见主事的来了,理直气壮的跟他告状。谁知唐遗也变成了狗腿子,居然跟他说:“少主说的对。”
“好!你们都串通一气!不要我就算了!”唐拾挽着袖子一屁股坐到地上,气鼓鼓的给众人甩脸子。
唐遗走过去,拍了拍他后背:“别怪少主,他是怕你出事。”
“你别给他开脱!他就是在报复我给他下毒!”
楚泽漆笑笑:“是又怎么样?有本事,你就拿你的药毒死我。”打击了他一顿,然后无所谓的对众人道:“既然你们都醒了,那我知会大家一声,计划有变,放弃解救叶家大少爷,只杀叶桁。”
“为何?救他我们的机会不是更大?”有人不解道。
“就怕他另有所谋。我这次把叶明悠放回去,他必然对我有所怀疑,断不会只指望我救他,想看他有没有勾结秦威,就看这次了。”
“那我们完全可以另选时间,祭剑大会那天江湖人士众多,我们不好下手。”
“恰好相反。叶桁身边最近多了七个高手,就是你们上次见过的七个。祭剑大会恰巧是他们守卫最松懈的时候,他们会分别被叶桁派出去,而叶桁也想不到我们会挑这个时候下手。那时,叶桁的所做势必会引起武林侠士的愤慨,有没有人帮忙,就是未知数了。”楚泽漆头头是道给众人分析,虽有几分凶险,听起来也还靠谱。“另外……”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唐遗,“假如你们还能活着回来……我在唐家山石底下埋了几袋钱,你们分了,离开江南……各自安生。”
空气安静……一时间没人说话。他们心里都多少知道,这位比他们所有人都年纪小的小少主,却是扛起最多的。有几个人露出悲戚的神情,“那你呢?”
“我……我再等等。”他垂下头,心里却遥望着某个远方。
“谢了,替我背了黑锅。”人散了,唐遗冲他感谢道。
“没什么,以后大家还要靠你安置,你不能失了信。”他淡淡笑过。转身掏出袖里的那张纸条,又确认了一遍名单上的人,上面是叶桁最后的合伙人。最后三天,他要一个一个收割掉他们的项上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