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生生接住这一掌,人有点吃不消。又听他提起姓楚的,心中一阵绞痛,当下也发狠道:“既然您说我逆,那我就逆给你看!”说完抬掌便向他袭去。
本来是好好来看个祭剑大会的,没成想变成了父子大战,下面人都乐不开支的瞧着好戏,甚至有人开始赌谁会赢。
“这还用说!肯定是他老子赢!儿子打老子,赢了也要被打成孙子!”有混进来的宵小之徒哈哈大笑道。笑着笑着突然开始哭,哭完了又大笑起来,又哭又笑的模样惹得旁边的人忍俊不禁。
“笑死你丫的!”角落里的人痛快的拍拍手,赶紧溜之大吉。
这时人群突然一片哗然,有人尖叫了声,大家纷纷梗起脖子往台上望。只见台上叶明悠刚逼近阴阳鱼,叶桁突然错身闪开,冲绑着的人而去,毫不犹豫一掌将人拍向祭剑池。叶明悠来不及拔剑急忙回身,人已经往下坠去。秦芸洛尖叫一声,叶明悠猛扑过去要抓人,手抓住了他的腰带却连同自己也跟着掉下去。
叶桁脸都吓白了,空伸出手却没那速度,眼看着两人双双掉进祭剑池,突然从天而降一根锁链,卷住往下坠的两人就捞了上来。人群又是一阵哗然,有惊无险。
叶明悠扭头想看是何方神圣,却对上一双温润清澈的眼睛,细碎的阳光落进去犹如树叶缝里透进来的光,脉脉温情。他看愣了下,心突然绞痛,再抬头时黑衣人已放开他,自山石一跃而下。疾若风雷的千机弩来势汹汹,还未落地一支毒箭已向叶桁窜去。他突然回想起这就是那晚擅闯山庄的唐门刺客,多日不见,眼神都变了。
叶桁没想到唐门刺客会挑这个时候来,刚才还沉浸在两人坠池的惊险中这时再反应就慢了些,毒箭贴着他的心脏刺进肩膀,顿时一阵剧痛,肩膀已被贯穿。
唐门刺客一出现,下面的人都躁动起来,只听不知谁喊了一声:“快救人!”瞬间七八个蒙面江湖人一窜而起,皆抽出千机弩朝台上而去。一时场面混乱不堪,分不清是救人的还是杀人的,黑衣人的服饰在人群里尤为出眼,护卫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他。
楚泽漆手持凤尾天机左躲右闪砍来的兵刃,守卫们挡得住人却挡不住箭和暗器。叶桁双腿也受了伤,两支空心箭分别刺进左右腿,因箭心中空,血便顺着箭汩汩往外淌,他也因体力不支跪倒在地。这时又一支空心箭朝他胸口刺来,他面如死灰,抬起手中铁剑堪堪抵挡。突然一道金光划过半路截住了箭,铿锵一声火星四射,陨铁打造的箭头都崩没了尖儿。祭剑台失去了长生剑顿时像一个大蒸笼,内力浅的直接被烤得惨叫着翻进滚滚熔浆里化成灰,没人再敢近前。
楚泽漆天性体质阴寒,纵使有内力支撑也热的满头是汗,他站在祭剑台一头看着叶明悠,杀红的眼睛似乎在喊着让开。叶明悠提剑寸步不让,心脏莫名其妙砰砰直跳。
“滚开!”楚泽漆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看着叶桁再无缚鸡之力,只想杀之后快。
他的声音略有耳熟,却不知在哪儿听过。叶明悠剑横在胸前,银杏叶翩翩萦绕着剑转,微抬下巴挑衅:“先杀了我再说。”
“……”楚泽漆瞪眼喘着粗气,半边面具在暖阳下依旧冰凉。地上散落着数根爆开毒刺的毒蒺藜,他伸手打了个响指,那些毒蒺藜竟纷纷胀大,一个接一个爆掉,爆炸带来的浓烟使人看不清视线,他趁机上前准备来个最后一击,忽然浓烟里刮起一阵漩涡,数片金色叶子围绕着漩涡将里面搅得天翻地覆,自己也感觉胳膊一疼,上面不知何时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紧接着胸口,脸上都疼起来,仿佛漩涡里藏了什么透明的刀刃。
他正要退步,脑中突然一亮,想起这个漩涡是什么东西了。那时他对付一群唐门杀手用的也是这个手段,叶家山庄的重剑,由内力聚成形自然看不见刀刃。
但是叶桁就在眼前,只差一步,就能取了他的命。而这个漩涡摆在中间不伤他也不由他靠近,令他进退两难。时间刻不容缓,如果这次后退,以后就更没机会了。他迅速凝神聚气,将内力结成的屏障护在四周,一咬牙扎进漩涡里。而事实证明他也低估了漩涡的力量,一进去就似有万千把刀片从他身上碾过,一片一片生割着肉,不深不浅,又痒又疼。还好,他想,以前那些杀手都直接被转成肉泥,最起码他还完整。
漩涡里浑杂着一缕缕血丝,剑主好像发现了不对劲,翻手收了剑势。剩余磅礴的力量没了支撑四处扫荡,还卷起祭剑池中的熔浆向半空洒去,下面早就乱成一锅粥,惨叫声此起彼伏,天空像下起了火雨。
楚泽漆内力不支倒在地上,浑身像受过千刀万剐之刑,没一处好地方。眼睛被血糊住,透过带血的缝隙他看见那人向他走来,遮住了半边日光。然后疑惑的看着他,替他挡住台下刺来的剑。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他错把疑惑当成不舍,不自觉向他伸出手,伸到一半手指又蜷缩回来,颓然垂下。
头顶树杈透进来斑驳的光铺在他身上,似一张裹尸体的盖席。他双目微眯,凤尾天机掉在他手边,雷势依旧,他努力的伸长指尖去够千机弩,耳边听见唐遗在喊:“快撤!”忽然一只脚踩上了凤尾天机。他手一僵,顺着目光向上,那张念念不忘的人半蹲在他眼前,墨一样的发垂在他脸上,有他枕边的味道。
他视线一下子模糊起来,泪混着血在眼眶里打转。
有只手贴上他的脸帮他拭去眼泪,在他耳边说:“我怎么看不透你的目的?”
楚泽漆不堪忍受的闭上眼,张口吐着粗气。
“你的头发都断了。”那人捞起地上一把黑色的发,放在手里端详。
活该……就算是刀剑相向你也得受着。
“你杀了那么多人,死得不冤枉吧?”
楚泽漆闭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一抹自嘲似的笑从他嘴角漾开,透着心灰。
“但是你还救我一次,我不该杀你。落进那些人手里,你定被挫骨扬灰。所以你自己动手,如何?”那人从地上随便拾起一把烫手的剑扔在他手边,一边帮他挡着飞来的刀剑,一边要他自己了结。
他颤抖的拿起剑,滚烫的剑柄瞬间给手心烫白了皮。他举剑对着阳光,心如死灰。剑身反射出刺眼的光辉,把他心也灼了个洞。他愣愣看着那束光斑,照在那人身上,云锦袍子上绣的流云都活了。慢慢上移,照到领口的白狐绒停了一下,毛绒绒的他穿着一定很暖。再往上忽然照住了他的眼睛,刹那的强光让他有短暂的眩晕。楚泽漆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举剑便朝叶桁刺去,袖中暗器齐发,想着和他同归于尽。
砰砰砰三声暗器皆打在剑上,一个身影挡在叶桁前挡住了他最后一剑,轻而易举将他的剑挑开,带走了叶桁。
楚泽漆双眼微睁大,眼神空洞,身体像死了一样往下栽去,肩膀却剧烈一疼,止住了他的倒势。有什么滚热的东西洒在了后颈。
他有些反应迟钝的垂下头去看,右肩膀上多出血淋淋一截剑尖,暗红的血正顺着剑往下滴,一滴一滴,露出里面金色的宝剑,镂空的银杏叶灼灼刺眼。
身后一声压抑的叹息,又听到有人在疯狂的喊。他木然扭过头,一张熟悉的脸痛苦到扭曲,却依然坚强望着他。他在脑中一点点思索这张脸,想到某人时,有什么轰然一声,瞬间倾塌。一使力他自己挣脱了剑,鲜血汹涌而出。但他流的再多却比不过他此刻流的多,长生剑直接贯心而出,再无回天之力。
“唐遗叔叔!”楚泽漆哭着跪在他面前,再也泣不成声。
“活着……”唐遗艰难张了张嘴,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忽然他的目光又向远方望去,好像又看到唐拾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又要损他。他冲唐拾笑,他却突然抽出袖里的匕首扎进心口,鲜血喷溅他一脸,滚烫的血落进眼里,他才恍然觉得,这不是幻觉。
“你……这么……傻。”
唐拾握着他的手,嘴里涌出来的血模糊了半张脸,“我生不敢答应你,死就想跟你一块儿……”
唐遗渐渐没了生息,死前嘴角还挂着笑。
唐拾看着他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能死在一起,我不遗憾。”说完枕在他胸口也闭上了眼睛,自始至终表情都很安详。
旁边两人都有些呆滞。叶明悠好像害怕似的去看楚泽漆,楚泽漆缓缓转过头看向他,嘴里喃喃自语:“是我错了……”说完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叶明悠心打鼓一样跳,又惊又慌,仿佛在失去最宝贵的东西。他捂住心口,疼得发狂,有什么在啃咬他的心,再想秦芸洛也无济于事。他强撑着爬到楚泽漆身边,一把掀开他冰凉的面具,熟悉的脸孔令他浑身一颤,眼底发黑,心底有什么破茧而出,口中一甜,猛吐出大口黑血,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画面,身体抽搐一下也昏死过去。
灯光如豆,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丝丝腥臭,偶有硕大的爬虫从脚背爬过,嗅到特殊的血味又窸窸窣窣爬走。
身下的污血黏腻不堪。地牢里,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男子在低声喘息,婴儿臂粗的铁链将他的四肢牢牢锁住,每一条都有百斤重。男子胳膊被吊起来,垂着头,意识还处于昏迷,空旷的四周只能听见他梦呓似的低喘,做梦都在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