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一把刀,一把小巧,却足够锋利的刀。
站在那里的人轻轻一震,那小巧却足够锋利的刀就断成了几截。
会用这个绝技的人,自然是陆小凤,也可以是花满楼,但想必花满楼是不会只穿着里衣,光着脚丫,敞着衣襟这样站在那里的。再加上,花满楼并没有四条一模一样的眉毛。而此刻那四条一模一样的眉毛几乎都要皱到一起去了。
随后那轻罗纱帐就被人掀了开来。
那是一只女人的手,很美,莹莹皓腕,珠玉留香。
有着这样一只手的女人,想必也很美。
先不论帐子拉着的时候,里头发生了什么,单看现在的情景,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同一间屋子里,可以不发生什么。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同一间屋子里,而这个男人还衣衫不整的刚从床上下来,自然也可以不发生什么。但只要能和一位美女同床共枕,应该就已经是一件男人都会艳羡的事情。
然而陆小凤却笑不出来。
而那轻罗软帐后头的人也露出了全貌,她微微一笑,足以倾国倾城,把人吓的国也不管了,城也不要了,是那种‘倾国倾城’。
床上坐着的女人体态丰盈,肌肤只消用看的就能知道必然是吹弹可破,相信没有一个男人看了她的身材会不动心。可也没有一个男人看了她的脸后还能再把心动起来。
因为那实在是一张丑到了极致的脸。
那眉毛像是没有磨匀的墨涂上去的,那眼睛像是下垂的碗口,那鼻子如同踩扁的狗屎,那嘴简直就是血盆大口。
饶是陆小凤,一颗心仍在嗵嗵狂跳,任谁刚醒看到这么一副容貌贴在自己嘴边,就是修养再好,也难保不会吓一大跳。歪瓜裂枣,他确确实实的想到了这四个字。
那女人一开口,声音倒是如黄莺一样的好听,只是和这张脸十分的不协调。她咯咯的笑着:“陆小凤也会有见到女人不缠上去却跳下床的那一天。”
陆小凤摸着胡子道:“倘若你醒来发现自己睡在茅坑里,旁边躺着一只母猪。你也会吓的一蹦三尺高。有多远走多远。”
那女人并未动怒,只道:“哦,那你已经蹦了三尺高,为什么不有多远走多远?”
陆小凤苦笑:“如果能走,当然。”
能走,当然得先迈出门,可这里别说是门,就是连窗户也没有。紫檀木流云绣屏风,黄梨头卷角琴案,檀木四面平式加浮雕画桌。瞧着摆设精致,应有尽有,就是缺了透气的地方。
那女子又咯咯的笑起来,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也不穿衣服,就这么走下床来摸上陆小凤的脸,轻柔的道:“就是能走,我也舍不得让你走。谁叫我们已经做了一夜夫妻呢。”
陆小凤任由她摸着脸,忽略长相,那手的触感还是相当不错。他何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呢。只不过,他微笑起来,道:“像我这样一个男人,有没有和人做过一夜夫妻,恐怕经验要比你更丰富些。只不过,有美人留我,是个男人当然不能不解风情。”
就算是再丑的女人,听到这句恭维的话也会很顺心。
那女子咧开了大嘴:“我这样的也算美人?陆小凤,你真会说话。”
陆小凤挑起她一缕乌黑如云的秀发,道:“夫人当然是美人,只是我们的辈份有些不对吧?就算夫人再美,我总不至于同婆婆成了伉俪。”
这话就像是一股寒风嗖的一声刮过,足以强劲的把那柳树咔嚓一声折断。
一个女人可以被说丑,但绝不能被说老。所以原本还在微笑着的人立刻就沉下了脸。摸着陆小凤脸蛋的手只一变,就成了拧。
陆小凤吃痛,嘴巴却还不停,嘴里呜呜的快速说道:“何姑娘美,花魁也美,却怎么比的过千面夫人玉如花的真容。只不过,夫人美则美矣,却是在我出生的时候就该有我这个年岁了吧。何不以真面目相见?又何必要作弄小辈。”
被陆小凤识破身份,根本没什么好惊讶。玉如花只是恨这个小子出言不逊。他一口一个夫人,一口一个小辈。针针戳到玉如花最讨厌的年纪上。
像玉如花这样的美人,尤为痛恨迟暮白头。
拧着他的手用力的转了一圈,痛的陆小凤眼泪都要出来了。可那血盆大口中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的温柔可人:“陆小凤,都说你是女人堆中的饽饽,男人中的混蛋。这话真是一点不假。我若是为天下女人除了你这害虫,应该不错?”
第12章 沽酒老窖(十二)
有很多女人恨的说要杀了陆小凤,但最终陆小凤还是安安稳稳的坐在了这里。
自然玉如花也只是说说而已。
女人说有多恨你,一般她就有多爱你。陆小凤是个混蛋,却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混蛋。
他的混蛋在于他不会对不起任何一个女人,也不会折花羞玉。但他的混蛋又在于,他对你太好,好到任何一个女人见了他,都会心动,却只能心动。
因为每个人都会希望对方的心里只会有自己一个。即便是沙曼她也问过陆小凤,同你好过的女人有很多,我是不是只是其中一个?
她是不是其中一个呢,至今陆小凤也没有回答。
实际陆小凤这个人,不喜欢逢场作戏,在他心底留下痕迹的女人虽多,伤他心的却也不少。情谊深的,就伤的更重些。重情重谊的陆小凤,自然会惹人喜欢,却也令人伤心。
所谓又爱又恨,不过如是。
此处不知天高地厚,日升月落。
只有寂静,和明灭的灯火,晕黄的灯火晃动着,就像是羞涩的少女,温柔的让人心碎。
如今陆小凤还是光着腿,穿着里衣。并非他愿意坦胸露背,而是那雕花大床上头,有金丝鸳鸯枕头,有牡丹大花绣面锦被,却唯独没有他的衣服,就像是他被扒光了扔到了那床上。
千面夫人玉如花身上松松罩了一件衣服。她回复了真面目,果然是无人出其右。玉如花的容貌并非是精致艳丽,也不是出水芙蓉。
她很好看,却又让人说不出来,更多的是一种气质,就像是柳青青一样,长的虽然不能说好看,总有种魅力让男人甘心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自然,玉如花的魅力更甚柳青青。
而现在这位虽然年纪足以作陆小凤母亲,容貌身段却像是陆小凤妹妹的千面夫人,正很有兴趣的看着他,那种眼里闪现的趣味,就像是陆小凤的脸上突然长出了一朵花。
一朵歪掉的喇叭花。
不过陆小凤脸上自然不会有花,他有的只是四条眉毛。
桌上无茶无酒,四周寂静无声。
陆小凤先没有忍住:“没有酒吗?”
他可以翻三天三夜的跟头,睡足七天,和司空摘星比不眨眼。但是干坐着没有酒,实在是要人命,尤其是被个美丽的女人直勾勾的盯着的时候。
玉如花一只手托腮,声音很愉悦:“你为什么不焦躁,不害怕。”
陆小凤眨眨眼睛,小胡子一翘,道:“是夫人请我来的,我为什么要焦躁。既然是夫人请了我来,我又为什么要害怕。”他不但嘴上是这么说着,神色也很淡然,好似真的全无关系。哪怕可能成为了人家的阶下囚。
“我可以给你喝酒,也可以让你出去。不过,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陆小凤欣然应允:“可以,不过作为交换,我也要问几个问题。”
“阶下囚还谈条件。”玉如花抚着乌黑的秀发,眼波莹莹如像是碎光的月光,道:“不过看在你是陆小凤的份上,我就给你一次机会。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陆小凤道:“难道不是夫人故意让我知道的么。”
玉如花很有兴趣:“就算我知道有耗子被夹住了,也想知道它是怎么被夹住的。”
陆小凤站起身,拢起衣衫,在屋子里走动起来。玉如花柔情似水的看着他,就像是妻子看着自己心爱的丈夫。然后深知其底细的陆小凤却晓得那柔情似水背后怕就是穿肠□□了。
他微微一笑:“因为我看到了一个卖油郎。”
当日所见卖油郎,常年拿着勺子的油郎虎口和食指有茧。舀油和倒酒虽说是两回事,动作却也差不多。那么,何老板的手上也该有这样的茧。他伸手请陆小凤出门的时候,陆小凤看到了他的手,确实有茧。只不过却在拇指和食指间。
陆小凤心知不对,转身冲回后院,原本药味浓重的姑娘闺房却已无人了。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便发现枕侧一个丑到了极点的人在对他笑。
陆小凤吓的一激灵,却在一激灵过后想通了。
他继续道:“如何何老板不是何老板,那么何姑娘自然也不是何姑娘。留春阁里的头牌花魁成熟而有丰韵,何家妹子羞涩而又纯真,她们各有特色,但有些东西却是一样的。”
玉如花道:“是什么?”
陆小凤走过去,轻轻捏起她的手腕道:“没办法改变的一双手。”
他放下玉如花的手腕,慢慢踱至墙边,似是在欣赏雕工精美的紫檀木架。说:“初次见时,你要拿酒香遮住本身的脂粉香。留春阁一见,你选了勾栏院里特制的迷情香来盖住酒味,因为普通的香虽然也能遮掩,到底男人动情的时候,最无心旁事。再到后来小院一见,药味浓重,又是一种味道了。一个能诠释不同女人风采的人,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