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寡人,要当好这天下的主人,或许便注定了要做个薄情寡义的人吧。他年轻时,曾是不信的,如今却认了这个理。
康熙微微一晒,自嘲地笑起来,“你这孩子,越发没大没小了。”他转头见胤礽酒至微醺,双颊微红,唇边沾着一抹残酒,眼神微微眯着,竟像极了当年的赫舍里皇后,一时竟有些呆了。
“看来儿臣是猜中了。”胤礽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儿臣便敬皇阿玛一杯。”
回过神来,看着儿子言笑晏晏的模样,康熙也笑了起来,“罢了,今日朕陪你,喝个痛快。”
一杯一杯的灌进去,到了后来,胤礽也不记得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是这眼前,总是一阵阵的发花,看不清人的样子。
“皇阿玛……”胤礽抱着康熙的袖子,一声声唤着,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唤哪一个。是那个恨不得要他千刀万剐的那个,又或者是这个肯陪他醉酒的这个?
或许哪个都一样,哪个都不重要了,反正都是他的皇阿玛。
“皇阿玛,这一回,可不能再那样。”胤礽嘟囔着,轻轻把头靠在康熙的肩膀上,一边迷迷糊糊地想,自己怎么已经坐在床上了。
“那样是哪样?”有人在耳边轻声问他。
“不许再说我克母,儿臣也不想没有额娘,儿臣宁愿不当太子了,也想换个额娘……”胤礽小声嘟哝着,又往康熙身上蹭了蹭。“有了额娘,儿臣惹皇阿玛生气的时候,总还有个人真心帮儿臣求求情……”
旁边的人已经没声了,胤礽觉得奇怪,挣扎着抬头看那人的脸,眼前却模糊的什么也看不清。他张了张嘴,想要再说点什么,胃里却一阵阵地翻腾,酒气上涌,他张开嘴,吐地一塌糊涂。
“李德全!给朕进来!”下一刻,康熙的怒吼声响起。
胤礽被推回到床上,歪了歪头,睡着了。
第22章 昔日事又惹纷争
胤礽宿醉了一夜,第二日径直昏昏沉沉地睡过了头,醒来时外面天色大亮,胤礽从床上坐起来,扶着抽痛不已的额头,微微皱紧了眉,只觉浑身上下都又酸又软。
昨天喝了那么多,也不知可说过什么离谱的话,此时回忆起来,胤礽竟完全记不得后来他都做过些什么。唤了侍奉的宫女过来,胤礽换了件衣服,又饮了一杯醒酒汤,这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过了一会儿,乾清宫的太监传了康熙的口谕来,说是体谅胤礽昨夜饮酒,身体不适,今日,便不必往乾清宫和慈宁宫请安了。胤礽听了,谢过了恩,这才叫了何柱儿过来,问他可知昨日康熙临走时可说过什么。
“这……奴才不知。”何柱儿的脸上阵阵犹豫,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胤礽挥了挥手,“有什么事,尽管说,少在这儿吞吞吐吐的。”
“是。昨日奴才一直守在外面,没近过屋。万岁爷在爷这儿呆到戊时三刻,才派李总管回乾清宫拿了整身干净衣服换上,又眼见着奴才们把屋里的秽物打扫干净,给您沐浴更衣以后才走的。至于其他,奴才并不清楚,不过听昨日乾清宫侍候的小太监说,万岁爷昨夜回去以后,似乎很是生气,连妃子的牌子也没掀,还把李总管训斥了一顿。”
胤礽皱着眉,听着何柱儿的话,有些疑惑,自己难不成做了什么事惹了他不高兴?可若当真如此,今日又为何这么体贴的免了他的问安。
“等等,你方才说打扫屋内秽物是怎么回事?”胤礽挑眉问道。
何柱儿一听,脸上露出尴尬之色,赔笑道,“这奴才便不知了,只听进去的小太监说大约是些呕吐之物,且您和万岁爷的衣服上也沾了些……”
胤礽一听,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想起了一些昨夜的事,自己昨日搞不好是呕到皇阿玛身上了,难怪那人这么生气。想到康熙昨日对自己的纵容和今早的体贴,胤礽心里反而有些忐忑,这可都不像是康熙的作风,此时宽宏大量,说不得明日回忆起来又怪罪他御前失仪,恃宠而骄,自己还是先去请个罪,总是不会错的。
到了乾清宫,康熙正在南书房和众大臣议政,胤礽也不叫太监通报,只站在院子里等着,面上看不出什么心思来。大约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见着众位大臣从里面走出来。胤礽笑着和众人一一打过招呼,又见索额图似乎有话要说,便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容后再说。
随后,康熙听说胤礽在外面等着,便传了他进去。
南书房依旧是老样子,胤礽来去的次数多了,这里的陈设如何都记得清楚。他一进屋,便见着康熙的桌案上多了一方两个拳头大小的玉貔貅的镇纸,料子倒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玉色温润,水头也足,但花儿却多了点,白色的碎纹细密地分布在整块石料上,毓庆宫里随便拿个扇坠儿出来,用的料子也比这个好得多。
只是这玉貔貅的雕工委实精湛。纹路清晰,气力悠长,寥寥数刀,便将这貔貅给刻活了,眼神动作都是栩栩如生。胤礽眼见着了,差点拔不下眼了。
康熙见了,微微一笑,“怎地?又看上朕的小玩意儿了?”
胤礽亦笑了起来,“儿臣不敢。只是见这貔貅雕工细致,一时惊奇罢了。”
“喜欢就拿去,本就不是什么稀罕物。”康熙的眼里露出一点宠溺的光,竟是立时叫人将镇纸包好,送到毓庆宫去。
胤礽先是一怔,随后才觉得多少有些古怪,今日的康熙怎地跟他小时候闹脾气时哄着他似的,这乾清宫里的东西,除了玉玺,想要什么他便可以拿什么。
“听说你在外面等了半个多时辰?怎地不叫人通传一声?昨夜才喝了那么多酒,身体正是虚着的时候,万一凉着了如何是好?”康熙挥手示意胤礽坐下,又温言道,“昨日虽允了你一回,却是个例外,平日里可不许多饮,酗酒丧志,何况于身体也是无意。”
这样宽言的劝慰更是让胤礽觉得头皮阵阵发麻,只觉得今日的康熙好脾气地有些过了分,何柱儿不是说他昨日还发过火吗?怎地今日见着他,就成了这样。
胤礽心里纳闷,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小心翼翼的说道,“昨日在皇阿玛面前喝醉酒,御前失仪,又把秽物吐在皇阿玛的身上,胤礽今日醒来,惶恐万分,特来请罪。”
康熙听了这话,脸色却是微微一变,他又想起了那时候胤礽最后说过的话。昨夜从毓庆宫回来,虽说被胤礽吐了满身,多少有些不爽,但一想到,胤礽憔悴的神情,康熙却恨不得将那个嚼舌根子的人碎尸万段!妄议太子和已故的皇后,这宫里面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敢说出皇太子克母这样的话,简直是反了天了!
他昨日盛怒之下,将李德全一顿训斥,又叫他悄悄去查清楚这事,定不能轻饶了乱说话的人。可惜,成效甚微。李德全呈上来的名单里,除了几个平日里得罪过他的人,几乎挑不出一个靠谱的。
胆敢私下里将这样的话流传出来的人,定然是对胤礽有了歹心,这样的祸患,他绝不可能留下。想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胤礽竟听了那些混账话,说不得还有些别的,真真是委屈死了。
康熙越想越替胤礽委屈,是以听说胤礽到乾清宫来了,便想着再对这孩子好一些,要让他知道,无论何时,他皇阿玛都是站在他这边儿的,却不曾想,胤礽今日却早早的来“请罪”,难不成胤礽其实早已知晓这幕后之人,却不想让自己知道?
康熙越想越绕,很快就把事情想偏了。
另一边,胤礽却是心头一凛,眼见着康熙变了脸色,他心里亦是着急,可仔细回忆一下,却不知道自己方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又犯了皇阿玛的忌讳。
“无论如何,此事朕一定会追究到底,太子不必再来多言!”看着自家儿子开始帮着外人“懵”他了,康熙又气又伤,冷冷地说道,“朕乏了,若无事,太子便退下吧。”
这一回,胤礽则是彻底愣住了,怎地康熙这话听起来,倒像是自己在帮谁求情似的。
“皇阿玛,儿臣是来为昨夜酒后妄行来请罪的。”胤礽见此,又强调了一句来解释,却越发让康熙发了火。
“既然你偏要请罪,那么你便给朕说清楚,到底是哪个无耻之徒,敢在私下里乱说些太子克母的混账话!”康熙眼见着胤礽竟还在装糊涂,立时火气噌了上来,原本想好的要好好补偿胤礽的事也都忘在了脑后,胤礽先是一愣,随后才恍然明白,自己昨夜恐怕是说了什么不该说得话,奈何他早上醒来,根本什么也记不得了,这才让康熙误会了什么。
生而克母,这话不正是您自己说的吗?
胤礽在心里苦涩的想,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跪在地上说道,“皇阿玛这是听谁胡言乱语的,儿臣从不曾听过这样的话。”
眼见着胤礽这样的态度,康熙更加肯定了胤礽知道这歹人到底是谁,且是铁了心要维护那人,自己可是胤礽的皇阿玛,那不知什么人竟说了那混账话,却仍被胤礽这般小心护着。康熙越想越气,一时之间,险些背过气去,只愤愤的随手抓过一个砚台,摔在了地上,吓得满屋子侍候的奴才们跪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