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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意绮]奉君书 (葛生_yongan)


  尽管正在休养之中,绮罗生也仍是难得清静,许多事情是他作为楚国公子、云国“质子”而无可避免的。宫医嘱咐的静养勿思对于他来说完全是穿堂风,穿堂过。
  “公子,小九打听到了,今日楚越两国使者果然都到了鑫都。”当小九带来他挂怀了多日的消息时,绮罗生再次从书中抽出一封来自他父王的“家书”。世态炎凉于王侯之家体现得最是淋漓尽致,去年他整整入云王宫半年,没有收到来自楚王的半句慰问,那人似乎都忘了他这个儿子。但今年,不仅家书不断,还时时派人送来各种楚特产,外人不知其中缘由者,对他多是歆羡。但很多时候收到这些家书和问候对于绮罗生来说,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负担。
  “公子,这封信中又是写了什么?楚王又让公子做什么为难的事了吗?”
  绮罗生短叹一声,摇头道:“何为为难事?在父王看来,我是楚国公子,为楚国做这些本就是分数应当的。”
  “那这次他又让您做什么呢?”
  “云国协助楚越两国灭了陵国后,陵自稷山以北归属云国,稷山以南则被楚越瓜分。但有一地,两国相争至今未有定论,拖到现在怕是也急了,所以才前来找云王评判,让强者来决定这地方的最终归属。”
  “那又是什么地方,这么重要,让楚越如此相争不下呢?”
  “那地倒是没什么,只是那里有一座山,那山中的土可用以炼铁。”
  小九点头道:“铁可宝贵呢!怪不得都想要呢!所以楚王是想让公子您去向云王求情,把这地判给楚国吗?”
  绮罗生点点头,小九又继续问道:“那公子会去和云王说吗?”
  绮罗生反问道:“你觉得我应该去说吗?”
  小九支着脑袋想了会儿后说道:“小九觉得还是去说吧,毕竟对于公子只是几句话的事,只要公子开了口,云王肯定会答应的,这样咱们楚国就捡着大宝了!”
  绮罗生轻轻一笑道:“上次父王送云王三千斤铁石时我就料到有这一天的。我思虑了许久,还是决定不去求这个便宜人情了。”
  “公子为什么不去?”
  “站在云王的立场去思考,我猜他会将那地判予越国,我不想自私地去扰乱他的打算。作为云王,他是我之敌,他无任何为我让步的必要。作为意琦行,他虽护我惜我,却不是我可以以色蛊惑的昏君。所以,这个人情我不能去求。”
  “可是公子,这样一来,楚国怎么办呢?您不是说过,家国重于私情吗?”
  绮罗生伸手摸摸小九的头,沉声道:“你说的没错。小九放心,我从未忘了我是楚国人。”
  “那公子是有什么打算吗?”
  “云王之所以让楚越相争了这么久迟迟没有出面干涉,不过也是为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如今目标在北方诸国,南方暂时无暇图谋。但他不会放任南方任何一国坐大。我楚国善冶铁,他自然不会将这铁矿之地判予楚国。让楚越相争,相互制衡,甚至相互消磨才是他的目的。”
  “公子,小九觉得好奇怪?”
  “怎么,你觉得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公子善谋小九怎敢质疑?只是平日里公子和云王相处时琴瑟和鸣,那个,恩爱不疑。但是刚才您那番话,又让小九觉得你们好像并不是恋人,而是,而是敌人似的。”
  绮罗生微微苦笑:“若他只是意琦行,我只是绮罗生,那我们之间立场永远都不会相悖,可他是志在天下的云王,我是无法抛家弃国的楚公子,我们之间终究宿敌难泯。”是的,即使他已经做好了决定,但在这段到达终点的漫漫旅程中,依然有太多无奈之事让他进退维谷。绮罗生不觉叹息了一声,又道,“父王所提之事,我之所以不诺,也是不希望让家国恩怨搀入到我们之间的情义当中。天下事,何其难两全?”
  “那此事公子打算怎么办呢?”小九也随之面露难色。
  绮罗生提笔回信,边写边回小九道:
  “如今我所能做的便是去信父王和三哥,告知他们我所预料到的一切。若楚越两国不是相争,而是互助,那么南国春秋必不至于快速颠覆。国运一事,与区区一铁矿干系不大,唯安内友外,国富民强无外忧,才是立国之本。”
  小九看着他家公子由衷道:“公子,若您是楚国的王,那咱们楚国肯定不是现在的模样。”
  绮罗生摇头道:“我并无王者潜质,这天下最适合为王者非意琦行莫属。”
  “云王?他已经是云国的王了呀。”
  “是啊,所以这天下迟早会是他的。而我,却不得不做了他称王天下之路上的一粒石头。”这石头,或可助他履至尊,或会成为他的羁绊。但愿,是前者而非后者。
  “公子……”小九呐呐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劝慰他家慧极易伤的公子。
  “好了,无妨。命数自有天定,咱们走一步是一步吧。”绮罗生回锋收笔,将微颤的手缩回袖中,看着信笺上明显力道不如从前的字迹,面无表情,心却微微下沉,连笔都握不稳了,天意当真如此吝啬吗?不,他不能认命,他要和天抗衡,即使要离开那人,也是在自己不得不离开之时,而不是如今。
  次日,云王正在暖阁中批阅着各地当年汇报,侍卫长有事找来。意琦行遣退了一众从仆,从他手中接过半路拦截下的一封信,看完后云王将信折好递回去并下令道:“安排人重新送去楚王宫吧。”
  “王……”
  看着这位忠心耿耿的侍卫长欲言又止的模样,云王很容易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这一年多来绮罗生已数次去书楚王,内容多利楚不利云,但云王从来只是看看,看完后原封不动地将这信又送给了楚王。也许在他人眼中他的这种行为是有些色令智昏了,但是云王却也不多加解释,只是拍了拍侍卫长的肩说道:“寡人自有论断,卿无需担忧。以后楚公子的信不要拦截也不要送来给寡人过目了。”
  “可是,王……”
  “他从没有在我面前多言只字片语,他既尊重我,我也应尊重他。要较量,也需光明正大。”
  侍卫长反思之后渐渐豁然道:“臣明白了。臣谨遵王命。”
  “嗯,你且信你的王,未来拭目以待罢!”
  云王看起来志在必得,嘴角露出一丝欣慰又自信的笑容,在心中暗道:
  “绮罗生,你有相敌且相惜的气度,我便还你不逊亦不负。”但,他的神色很快又渐渐黯然,“你的身体当真无碍吗?未来若无你,又该是何等寂寞无论如何,寡人都要留住你,绝不放你离开,绝不。”
  一切皆在绮罗生的预料之中,朝议过后云王将铁矿所在地判予了越国。越使得意而归,楚使则觉失望至极。离开鑫都之前,这位在楚国位高权重的老臣求见绮罗生。绮罗生推拒不得,让人将他恭敬迎来了。
  指月轩中,楚使四下打量了下雅致而简单的殿室,似笑非笑地开口道:“臣听闻九公子在云王宫中被宠蒙恩,云王对公子怜爱有加,但依老臣亲眼所见,谣言就是谣言,公子如今在云国地位,怕是还远不及昔日在楚之时呢!”
  绮罗生轻轻一笑,回他道:“先生说得在理,我本是楚国公子,又非云国公子,在楚云两国的地位自然是有所不同。”
  楚使吃瘪,忍不住哼了哼,加重语气道:“公子能说会道,岂是我等务实却口讷之辈可以辩得过的?但公子既然如此能说会道为何不向云王求情?”
  绮罗生自斟自饮,任牡丹清香流入心间安抚些微的气恼,淡淡道:“先生说笑了,人情哪能白求,绮罗生孑然一身,自认为并无可施恩情于云王处,又凭何求情?”
  楚使不假思索道:“哈,公子才是惯会说笑,公子在床笫之间伺候舒服了云王时,如何就求不得情了!”
  绮罗生将手中杯盏狠狠置于桌案上,也不由加重了语气道:“他是云国之王,我是楚国公子,岂容你秽言亵渎!”
  楚使大笑三声:“公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以色侍君,到头来无非是越姬、楚姬那等结局,公子七尺男儿,莫要贪一时荣宠而污了我楚国清正之名。”
  绮罗生怒极反笑,“是清是浊,自在我心,何由他人评判?我绮罗生行正坐端,无惧人言。”
  楚使自知此次会面终将不欢而散,便也不再多言,起身欲离,离开前眼神挟着怨恨与轻蔑,语气不善道:“公子,我楚国是偏远小国,比不得云国富饶,拿不出像样的赠礼,此次老臣空手而来,无以为赠,便送公子一句逆耳忠言——卖国求荣者终身败名裂,公子自重。”
  绮罗生闻言不禁冷冷一笑回道:“我只是楚国弃子,何劳先生挂怀,先生年迈,还需少动怒,多保重才是。”
  “哼!且看他日!”恶语说完,楚臣便拂袖大踏步而去。
  见人走了,小九从隔壁回房准备问问他家公子楚国来使说了什么,进房后却只见他家公子扶在床边,身体微微颤抖,原本苍白的脸颊泛起病态的红,且抬手掩口一直咳个不停。
  “公子!”小九跑上前去给绮罗生抚背顺气,关切而焦急道,“公子,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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