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双眼微垂,既不应是,也不否认。不过所有明眼人都能看出赵祯所言非虚了,太后也不好再过多置喙。赵祯瞥一眼耶律宗徹,见他正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得展昭,心中就有些不快。他问道:“展护卫,这位是契丹南院大王耶律宗徹,其听闻你江湖威名,想要一(yi)睹(du)风采,只可惜你如今伤病在身,不知还能施展几分?”
眼皮一跳,耶律宗徹别有意味地瞥了赵祯一眼,又看了看殿心清癯玉立的那袭蓝衫,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咧嘴荡出一抹玩味之意。
展昭想了想,才道:“如不使内力,可勉强施展一套丁灵剑法,不过无内力辅之,空有形而无意,不知能否入王爷法眼。”
耶律宗徹苦笑着连连摇手:“罢了罢了,如此这般倒是本王这客人不知礼数,强人所难了。所幸此番本王要在汴梁逗留一段时间,与陛下好好商议有关和亲之事。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只愿待展大人痊愈之后,能圆我这个心愿。”
见耶律宗徹对展昭笑得温文尔雅、人畜无害,眼神中却不时闪过探究的神色来,赵祯就本能地产生出一丝防备来。
这个耶律宗徹,要尽快摸清底细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五月第二更,更文实在不易啊。白天带娃,晚上陪娃,只有半夜起来写文,一直写到现在,累毙了,先去睡。
第56章 (五十五) 紫衣少年
宫宴已毕,众臣散去。契丹使臣一行也重新回到都亭驿所在的辽使馆。
耶律宗徹身份尊崇,住的自然是使馆内东厢最好的上房。只是他甫一入内,便见到一个样貌绝丽、身材纤瘦的紫衣少年翘着二郎腿毫无形象地坐在桌上。
耶律宗徹皱眉道:“有凳子不坐,干嘛坐桌上?”虽是埋怨之语,但从语气上不难听出其中的宠溺之情。
少年作契丹贵族打扮,只是未戴毡冠,而是也同南院大王一般留着汉人发髻。他的紫衣不同于使臣惯常着的绛紫,而是浅浅的罗兰紫,虽作左衽打扮,却因一身纱衣过于飘逸看着更偏近汉人,尤其那精致的面容,较之女子都毫不逊色。少年模样只有十六七岁,谈吐却甚是老成。“谁知鸿胪寺那些人平时有没有偷懒,还是台面上的东西看着更干净些。”轻轻一跃跳下桌来,他笑吟吟地踱到耶律宗徹面前嗅了嗅,接着毫无顾忌地从他怀中取出香囊及花巧画扇拿在手中把玩。“哟呵,还带吃了又拿的。宋帝倒是大方人,早知道我也同你一起去蹭饭了。”
“别闹。”耶律宗徹夺过两件物件放到桌上。“怎么样?汴梁溜达了一圈,可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御街有家小食店卖的桂花糕那叫一个香糯软滑,北大集的夫妻肺片简直赞不绝口,还有东街礬楼的酒菜当真京城一绝……。”见耶律宗徹慢慢眼神冷下来,少年忙讨饶地摆了摆手,笑道:“好,不开玩笑了。我说正经的。之前七星堂得到消息说宋帝几乎日日不断地从我契丹收购一种叫脊背草的新鲜药草,是为了给他手下一名四品带刀护卫治伤。我们都曾怀疑过这个消息的准确性,认为可能是宋帝自己要用此药。不过据我一圈走访下来,我不得不承认,你我都有些想过头了。那草药应是给那名叫展昭的护卫治伤无疑。据传,那展昭在宋帝此次微服出巡之际忠心护主,更在平乱柴家谋逆上出过大力,所以宋帝才特意留其在宫中疗养,以谓嘉奖。”
“关于这点,本王此次进宫也已确认此事。那展昭的确有恙在身,而看宋帝的态度,确实十分看重此人。”
耶律宗徹将宫中之事说与少年,少年听闻笑得花枝乱颤。“这么说来那展昭想必样貌非凡,是个不俗之人,所以才得宋帝如此重视。只是不知我与他比起来,哪个更惹人怜爱呢?”
一柄画扇敲上天灵,少年不快地瞥了一眼耶律宗徹,揉着头顶叫道:“干嘛打我?”
“你这张嘴就爱乱说话。那展昭只是长相端正,如何跟你来比?还惹人怜爱,就你这皮猴,什么时候都跟惹人怜爱无缘。”耶律宗徹话虽说的轻巧,但想到宴席上宋帝看那展昭的眼神,一抹玩味的笑就不自觉掀上嘴角。
少年哼了一声,嘟嘴道:“那我们准备怎么做?要不跟宋帝透露下,当初那柴文益曾递过一份书信予我契丹,要我国配合他行动,举兵南下,助他成事。若不是我们英明神武、高瞻远瞩的南院大王半路将信截留,怕是此刻他未必能完好无损地还朝而归。”
“截信倒不是为了宋帝,而是防耶律宗释借机夺我兵权。大宋朝不乏能人智者,若是被人窥破缘由,岂不是自找尴尬?”
“那要不要截断脊背草的来源?”
耶律宗徹摇头道:“不妥,只是个小小的护卫,尚还没到要挟的价值。先看看再说。何况就算无法从药入手,我们还有另一个选择。”
“德仪公主?”少年撇撇嘴,露出不以为意的表情。
“不错,听闻她是宋帝最心爱的胞妹,若能拿捏住她,想必亦可事半功倍。”
慈宁殿中,赵祯心不在焉地陪太后用晚膳,眼睛却时不时瞟向外头。
申时已过,以往每天他都会抽这个空点去竹宜轩跟展昭一同用膳,时间一久,也就养成了习惯,竹宜轩的人亦会早早做好准备。今日突然被太后拉到寝宫用膳,未及传信过去,怕是竹宜轩的一众人正饿着肚子候着他呢。
如是想着,赵祯便招过薛良在其耳边耳语几句。薛良刚想悄悄退出殿外,却被太后盯住了。“薛良,你这是要去那儿?”
薛良一愣,见赵祯不着痕迹地摇头示意,似乎不愿他说出实情,故此心中略作盘算,寻借口道:“陛下是让奴婢前去慈元殿通报,稍后要去皇后那儿看看。”
“皇儿,可是如此?”太后略作意外状,问赵祯道。
赵祯恭敬道:“正是,母后。”
“如此甚好。简章,派个小宦官跟薛良一同前去,顺道看看他可是还要拐到哪里溜弯。”
太后虽说的风趣,听在赵祯耳中,心却瞬间一沉。恭顺的表情亦有些僵硬。想到今日午宴上太后不顾他反对,强行宣展昭前来献艺,心中怒火忽然有些不可抑止窜了上来。他慢慢放下碗筷,正襟危坐。“母后这是何意?薛良是朕的人,您让人与他同去,究竟是不放心他,还是怀疑朕下的旨意有问题?”
“陛下以为呢?”
太后轻描淡写的一句反问引得赵祯语气有些无法自控地强硬了起来。“先前朕过于专宠玉贞之事,朕已跟母后讲明了。也答应母后会多去其他几宫走动。母后何必还要如此做派,质疑朕的决断?再者,今日午宴,朕念在展护卫伤势未愈,本是要拒绝契丹使臣的要求。但母后不顾朕意,执意而为。母后曾说过,既然还政,自当以朕的意愿为圣意。可无论儿皇决定什么,母后总是过多插手,母后到底想要怎么样?”
刘太后对赵祯突然强硬的态度甚是意外,稍倾却又似想到了什么露出不悦之色,眼底划过一丝狠厉。“哀家要的很简单。请陛下下旨,将那展昭逐出宫去。”
“这关展护卫什么事?”
太后闻言,冷笑一声:“如何不关他的事?李玉贞是你后宫宠妃,你宠她哀家无权过问,也没什么好多说的。只是现如今你宠的不再是她,你叫哀家如何能再装聋作哑?”
心中咯噔一声,赵祯面上却不露声色道:“儿皇不太明白母后的意思……。”
“你可知,近段时间宫中谣言四起,传什么‘后宫佳丽三千,不及护卫一人’。如此荒诞至极的传言,全因你日日必到竹宜轩,花费大量时间滞留其中。身为皇帝却行事荒唐,如何能平复后宫那些嫔妃时刻翘首以待的心?”
“朕到竹宜轩不过是跟展护卫喝喝茶、下下棋罢了。谣言止于智者,这些荒谬之言全然空穴来风,母后何必……何必理会?”本该理直气壮,却因心中那一点隐晦的感情,反而于句尾漏出一丝怯意。
“哀家也不想理会那风言风语,只是不止一个嫔妃到哀家的慈宁殿来哭诉,陛下此番回宫全然变了。原本只是少些走动,却不至于如现在这般连见上一面都千难万难。让后宫各殿张皇至此,陛下难道觉得自己没有过失,还不想引以为戒?”
“朕……。”赵祯眼睑微垂,一时再强辩不出一句话来。
太后见皇帝不再言语,也不愿过于咄咄逼人。她叹口气,平静心绪,换了副语重心长的口吻道:“皇儿,哀家也不想总是干涉你的处事,你已亲政,哀家自当遵从圣意。但也请皇儿怜我这老婆子想要儿孙绕膝的那最后一点小小的心愿吧。自你成年以来,哀家也费神为你纳了不少妃嫔,可俱是无所出。唯有的那两个有动静的,肚子也不怎么争气,生出来的都是公主,至今皇室后继无人,你叫哀家如何能不急切?”
太后言辞恳切,动之以情,赵祯闻言也甚是动容,只是想到那个已扎根心中的身影,内心便挣扎起来。天人交战之际,不免面露苦楚。太后见了忙道:“皇儿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与哀家坦言。若是不喜欢宫中这批妃嫔,民间有什么中意的女子,但凡家世清白,哀家皆是准了。谏官若是有什么过激的谏言,哀家自会为你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