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知这大理国主对柴家观念已先入为主,遂起得身来,懒得再装恭敬。“若那柴文益是个笨蛋,的确早这么做了。莫非国主以为凭一个大理国就能叠覆我大宋,为其谋天下不成?”一番冷嘲热讽后,话锋又是一转,“适才的话确是不敬了,只是国主若是心如明镜,洞悉国情,自当知道白某所言非虚。柴文益若在宋境无完全准备,又岂敢贸然与尔撕破脸皮,将你这大理国当枪使?”
一旁侍从见白玉堂嚣张,愤而怒起:“休得胡言,太子被害一事,人证物证俱在,岂容尔等为宋主及那展昭狡赖?”
“人证?物证?”南宫惟的视线眯了起来。
段宏兴淡淡扫了侍从一眼,才缓和了语气,与南宫惟应对。“南宫先生,朕知那展昭是你爱徒。只是一桩事归一桩事。朕相信凭先生仁义绝不会做出危害我大理的不智之举,所以在这大理国,先生仍是座上宾。但先生不能代表您的徒儿,更不能代表宋主,除非适才白玉堂所言先生曾亲身经历,不然……。”
“不然如何?”南宫惟顺着段宏兴视线淡淡扫了殿内一圈。忽然讪笑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物件抛到大理国主脚下。那是枚边关虎符,左右侍奉的大理臣子俱是认得,毫无疑问是赋予最大兵权的虎符。
段宏兴阴郁道:“不居先生什么意思?”
“该是我问国主什么意思?” 南宫惟口吻也已十分不快。
长久对峙下的死寂,本以为除非当事人,没人能打破。谁知白玉堂突然不合时宜地一声哀号,萎倒在地,把所有神经紧绷的人都吓了一跳。柳如蕙焦急地扶住白玉堂唤道:“五爷,五爷,是伤口裂了还是哪里不舒服吗?”
白玉堂痛得说不出话,只有拼命揪住胸口,摇头示意。
段宏兴起身靠近,见白玉堂痛彻心扉不似有假,于是向一旁侍从低语两句。待侍从退下,这才对南宫惟道:“这位白少侠既然身有不适,看在先生面子上,不如就暂且留在宫内修养。至于他所说之事究竟是真是假,朕也会趁这段时间再好好调查一番。”手不着痕迹地压了压南宫惟肩头,大理国主不再多言,转身而去。
三人忙把白玉堂抬到宫内备下的一处僻静院落。方关上屋门,白玉堂顿时痛楚全无,呆坐床边。谦和道人见了只道是着了白玉堂的道,心里气啊,这不消徒儿居然连自己也蒙,于是嘴上好一番骂骂咧咧,不想被南宫惟一句“吵死了”喝了回去。说来也怪,关门的南宫惟脸上非但没有怒意,竟还带着几许赞许的笑容,对白玉堂点头连连:“做的好。”
柳如蕙不解:“先生何意?”
“大理国主言行十分反常。这大理国主若非个性软弱,不喜兵刃相见大动干戈,十三年前又如何能被叛党逼至暠山?况以他偏安的一贯行事作风即便真要为太子报仇,也绝不可能如此贸贸然大张旗鼓让人知道他要攻宋。”
谦和道人思忖道:“如此看来,确是大有蹊跷。难怪你当初执意要贫道先行来大理留意边关动向,并窃取虎符。莫非你说的那叫柴文益的小子当真如此了得,连大理国主都控制得来了?”
“这老夫就不知了。但有一点老夫很肯定,这种情况下居然把我等不速之客留在宫中,看来情势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南宫惟一番长考未有头绪,遂望向床上的白玉堂询问:“白小子,你既也看破这点,又是如何想的?”
白玉堂神游在外,竟未有应声。于是南宫惟不悦地唤了第二声,这才见他怔怔地抬起头来,寻回半丝情绪。只是眼神仍扑朔迷离、表情亦阴晴不定。“不是装出来的……。”轻到极点的自喃,却不给众人发愣的时间,白玉堂将手再次压上心口。“我是想做些什么,好留在这大理皇宫。可才刚那么想,心口竟真的一阵发痛,还是怎么都无法忍受的痛。”见南宫惟等人靠近欲为其号脉检查伤势,白玉堂突然摇头阻了几人动作。“闯荡江湖多年,大伤小伤早已惯了,玉堂不是一点痛楚都忍耐不了的人。只是那种痛……该怎么形容呢?……和皮肉之苦不一样……我好像……好像尝过一次……。”
记忆的碎片突然闪过几幅画面——蓝衣人的长发披散荡空中,猩红的血几乎将胸前白衣染尽,衰败灰白的脸带着飘渺地幸福表情望着他……
一旦忆起,心口又是一阵抽痛。
是了,是那种痛!他怎么会忘?那种痛彻心扉恨不能剜下心头肉以求解脱的痛,他今生绝不会忘记,也决不愿再次尝试!
神色大变,白玉堂一把抓住南宫惟臂膀,惊惧道:“是猫儿!猫儿……他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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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谨睁开眼,恍惚间,见一众白绫幽女将自己围作一团,且个个神色慌张。
“主人,你觉得怎样?”白十哭丧着脸,拼命摇他的手臂。
“死不了。”厌恶地推开白十,紫谨抚额暗想自己这是怎么了。
一旁白一也是满脸焦急。惊见紫谨无端坠马,她是第一个奔到他身边的人。可除了瞧其紧按心口辗转翻滚地痛苦模样,压根查不出半点根由来。既没伤,又没病,怎会无端心痛?“主人身子可有哪处不适?为何会莫名跌下马来?”
紫谨呆呆坐起,对四周关切充耳不闻。疼痛感已经彻底远离,只是神智却似久久没能回体。等待得眼中划过一丝清明,他突然瞠目自怔,一个不敢置信的疯狂念想突然闯进脑子里,竟叫他连细细咀嚼的余地都没有。没有半分迟疑,更没有半点解释,猛推开一众幽女,紫谨翻身上马,再次疾奔而去。只是这次去的不是沧临,而是适才来时的方向。
展昭,……是你吗?啊是了,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能叫我痛成这样?
是我在什么地方错过了你吗?还是你出了什么事?不然老天岂会叫我无端心痛,痛到几近昏厥?
只要你平安,别的什么都无所谓。即使错过千次,我也会再追你回来。你是属于我的,我有自信你将只属于我一个。总有一天,我会要你除了我谁都不想,除了我谁都不看。
……白玉堂……?
哼,那个白玉堂算什么?!连你都保护不了的窝囊废!
我会让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白一说的对,想要一个人死可以有千万种的方法,哪怕连一根手指都不用动。不信,我们就试试!
一丝阴狠自眉宇间划过,紫谨加紧马鞭,迎着冷风爆出声声驱马的吆喝。当那座不归客栈终于再次出现在眼帘,他想也未想就撞塌了大门冲进去。
浓郁的血腥气味扑鼻而来,还夹杂着因门板砸地反扑起的尘埃。放眼望去,尸横遍地,无一生还。自踏入客栈的一霎那,紫谨就觉心脏一阵收缩。死人没什么可惧!在他面前即便死上成千上万的人也休想叫他皱一下眉头。他怕的,只是找到展昭冰冷的身体,这种恐惧叫他觉得行走在这群尸间也是艰难。他不能失去了那个人,绝不能!
好在一阵翻找,并未发现展昭踪迹,紫谨这才仰天长长舒出一口气来。
此时白绫幽女已赶来,众人先是被眼前景象弄得心头一怵,随后领头的白一才从紫谨舒缓的表情中获悉了这场客栈血斗的结果。
可恶!那展昭莫非真是九命怪猫,如此绝境竟还要不了他的命?不过……或许也得庆幸展昭没有死在这里,不然紫谨前后一想,她怕是也小命不保。
正自银牙暗咬,突然瞧见云浪宝剑静静地躺在不远处。心中蓦地又是一阵狂喜。
虽没要命,看来那展昭也必定伤得不轻,不然以他对白玉堂的情谊,岂会将白玉堂的宝剑轻易遗失于此?
悄悄靠近,正欲不着痕迹地将云浪藏了去,不想紫谨突然对上她的视线,并循迹将目光盯落在云浪剑上。白一心知瞒不过,赶紧奉上宝剑,佯装一脸诧色道:“主人你瞧,这把剑不是……?”
紫谨淡淡扫了眼云浪,不屑地别开脸。白一心中暗笑,果然主人不记得白玉堂剑的模样了。庆幸着打算将剑远远抛了去,谁知被白十一把抢过,反复端看。随后白十不假思索冲口而出的一句如同落雷般将紫谨正欲转身离去的身形钉在当场。
“这不是白玉堂的宝剑嘛!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你说什么?!白玉堂的剑?”紫谨扑向白十,一手夺剑一手五指死死掐住白十肩胛,叫她顿失花容,痛得说不出话来。
其他白绫幽女闻声围上来,议论纷纷,同时也让紫谨确定了手中的真是白玉堂的宝剑云浪。只是任谁都想不明白的是,为何这把云浪剑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座客栈里呢?白玉堂明明同展昭一起回开封去了,现在剑在此处,岂不是太过匪夷所思?!
还是说适才身处客栈的一人正是白玉堂,是他留下了这把宝剑?那展昭呢?如果白玉堂在此,是不是意味着适才展昭也在这个客栈?……不对,如果客栈内激战的是他们两人,为何先前向他求救的那人只求他救一个?那人要他救的究竟是展昭还是白玉堂?或者谁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