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般性子,这般小觑凡人,奎木狼也担心会闯出大祸来。他搂着他的娘子,细细查看了地上另一女子的面容,认出她是皇后来,心中无论也联系不上为何要有夺命之仇,只是猜测皇后发现她并非自己亲生女儿,他双手将侍香玉女抱起,朝着三藏,面容泪痕未干,还沾了鲜血,声音努力压制了平静,却还压抑不住颤抖了音调:“请问师傅,究竟发生何事。”
三藏并不善于这般讲述事情来龙去脉,八戒代替他将刚才发生之事陈述了一遍,末了还无限感叹道:“那投胎成皇后的玉女我认识,曾与仙河旁替她捡了落水的簪子,还交谈过几句,不料如今却是这般模样。”奎木狼听闻八戒一番话,也不质疑,嘴唇紧抿,朝着三藏深深一拜,正要转身离去,三藏却喊住了他:“奎木狼,虽人死不能复生,但万物皆有轮回,她们魂魄还附在了此内。”
奎木狼听懂了三藏言语中的意味,颔了颔首,将那尸体放在了地上,又将皇后尸体也抱了过来,并排放置,三藏将禅杖交于身边猴子,理了理□□,坐在了那尸体前,神容肃然,便开始念那超度咒。
不多时,他身上□□如同活了一般,金光跃动,卐字顺着经纬而走,佛音化作金光大字,从口中念出,落在那尸体上,一旁几妖耳中嗡嗡作响,几个徒弟怕自己也被师傅超度了去,赶忙捂了耳朵,那奎木狼却不动,双手握拳,眼睛紧紧看着侍香玉女的尸体不动。忽然,那尸体胸口处飘浮出了丁点金色光点,如同极小的圆球一般,浮散开来,奎木狼小心翼翼张开了手掌去接那光点,待三藏念毕站立起来时,他掌心内光点浮动,却依偎着不肯离开。
奎木狼身上无物可盛,唯有腰间那块玉佩,便侧了身子,将那魂魄碎片一点一点注入到玉佩之中,玉佩闪过金光一道,随即又沉默了下去,如同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奎木狼解下玉佩,系到了脖颈上,贴在了胸前,又朝着三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磕了约莫七八个响头,方才站起,踩了云回那天上去。
三藏也不与他说什么,袖子一挥,将另一魂魄揽了起来,那皇后身影立在半空之中,面貌衣物忽然一变,便是八戒曾熟悉的模样,她朝着三藏拜下身去,又认出了八戒,微微一笑,随后身形化作光散,朝那西方飞去,底下两具尸体少了魂魄,空壳化作光尘碎片,散入空气之中。身旁原先昏迷的士兵婢女大臣们逐渐醒来,神色恍惚,却似少了段记忆,那国王将三藏一行重新迎回殿上,言语茫然,对着三藏问道:“圣僧,朕今日梦见皇后不再是哭泣着说自己身躯被人所窃,她与朕说话,说她已经投胎去了。”三藏应了声,称道便是如此,皇后已经往西方去了。
国王长叹一声,也不知是何种滋味,又问:“那方才,圣僧见到朕的皇后了吗?”三藏道:“正是。”他本不擅长安慰之辞,如今也只能多挤出一句话来:“皇后甚是思念陛下,愿等候陛下。”
那国王禁不住悲伤落泪,三藏心中却知那皇后魂魄早就香消玉殒,留下的只是曾经身为侍香玉女的魂魄,但也不好明说出口。宝象国内所有人都已不记得有三公主这事,只是记得生那三公主时,母女同亡,国王一直记着皇后至今日,但入梦便见皇后哭泣,一直寻不出缘由何在,直到这东土大唐来的圣僧做了法事,皇后才终于说她尸身已安,重见笑颜,道多谢陛下。
“劳烦圣僧了,朕不知如何感谢圣僧才好,终于了却了这桩心事。”
“不敢,此乃一饭之恩。”
第42章 忆往事
那奎木狼辞别三藏一行,直奔天庭南天门,早有庞刘苟毕、张陶邓辛等众候在那处,见奎木狼踏下云端,便押了他玉帝,在凌霄殿下叩头纳罪,称罪臣叩见万岁。玉帝虽在殿上,却明察万物,奎木狼衣服下一点魂魄碎片自然瞒不过他眼睛,便问道:“奎木狼,你胸前佩戴何物?”
奎木狼不敢抬头窥尊容,亦不敢流露出太多情绪,以免御前失仪,心中却苦笑了一声,想起侍香玉女曾撅了嘴抱怨他私自敢胆下凡为妖,却无那勇气直面玉帝,他也不说别的,只是抱着她好声好气道:臣也无那勇气直面玉女娘娘,便引来一阵笑打。再想想当年,他是二十八宿中不起眼的奎木狼,偶遇侍香玉女,便是连看她一眼都自觉形惭,却万万没料到自己有幸得了她的青眼,不知遭来多少神仙仙将妒忌,更是不知自己何来如此魅力,让那高高在上的仙娥愿为他下凡变成凡人,只为歆享那弹指十几年。这十几年,他每日都过的梦寐以求般,如今仿佛那场梦已醒转过来,他仍旧是天庭中不起眼一位,面对玉帝卑躬屈膝,毕恭毕敬:“罪臣回禀陛下,此乃那侍香玉女魂魄,侍香玉女投胎为凡人,却引起祸端,如今已以死谢罪,更得三藏法师超度,魂魄藏于罪臣玉佩中。”
玉帝应了一声,他右手托着下巴,仿佛极感兴趣地问道:“哦,如何生事引起祸端?”奎木狼便简略将事情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玉帝不看他,却问道千里眼何在,那千里眼连忙出连叩拜,道奎木狼所言甚是,并臣见三藏法师已安抚那宝象国国王,余事已了。玉帝微微点头,挥手示意那千里眼归列,又看了奎木狼几乎是趴伏在御前连头也不敢抬起的模样,便问他:“那侍香玉女之事,你看朕应当如何处置?”
奎木狼向来岂敢揣度圣心,如今又听了玉帝话语中竟是隐隐带了有趣意味,若换作他事,便是更加不敢造次,而如今却不同起来:“……是罪臣曾引诱侍香玉女动情下凡,亦是罪臣擅自下凡为妖,万般之事皆是罪臣所示意,如今侍香玉女已死,罪臣理当担下所有惩罚,恳请万岁降罚。”
玉帝不轻不重地应了声,也不说话,那奎木狼更为惶恐,生怕自己一时最快惹得玉帝龙颜大怒,到时要牵累侍香玉女,可全是自己过错,恍惚心想了自己还能打将出去,躲在山里收着那玉佩,却又不敢造次,只得趴伏在地上静等玉帝旨意。他这边畏惧的很,殊不知玉帝却只想看了他反应,二十八宿中数奎木狼最反应木纳,看似胆小怕事,脑袋愚钝,却也是颇为情深意重,有趣的很:“朕早知你等事情,那两位侍香玉女皆是各自因果轮回,你原本与另一位这世有夫妻姻缘,命中注定情深意重,那日两人与你相遇时,这一位却是走的快了一步,阴差阳错,夺了他人姻缘,也酿成她情中死劫;而你奎木狼,朕已言过要如何处置你,如今收了匿金牌,贬你去兜率宫与太上老君烧火,带俸差操,有功复职,无功重加其罪。”
奎木狼见玉帝不提他胸前玉佩之事,心中大为松了一口气,知晓玉帝算是饶过了他,又磕头谢过,将金牌交出,朝着百官行列中太上老君一拜,侧立在了他身后。待到下朝,便随着太上老君前往他兜率宫,看守那不知烧了千千万万年的炼丹炉,受那三昧真火熏烤,闻那五味混杂药香,夜里便捧着玉佩,小心翼翼往里输着仙人修为,也不知何时才能看那玉佩化了形。
而待那侍香玉女终于从玉佩脱胎为幼童,又从幼童逐渐长大,已是不知几百年之后,也不知思悔了数万遍自己曾犯下过错:她与另一位侍香玉女共进了披香殿,一模一样的矜持娇贵,也没有姓名,两人只得从称号中拆字,她唤玉女,另一位唤香女,两人虽无姐妹血缘,但也有姐妹情分,只因两人一日在长廊上提篮行走,香女忽道月老童子曾对我言,说我有注定今世姻缘,便是在这里拐角处遇见的哩,她好奇心大作,便抢先了快走过那拐角,一眼看见的就是奎木狼。
香女有没有看上奎木狼,她不知晓,她只知晓自己第一眼看到那位原本沉默抿唇,忽而看见她时惊慌又不敢抬头的奎木狼,心中某处啪嗒碎裂落地,清脆的很,如同琉璃玉瓦一般。那条长廊拐角处,她们遇上了数个神仙,香女也不知自己姻缘究竟是何人,皱眉嘀咕了几句,便是将它抛到脑后不理。她却动了凡心,日夜想着与奎木狼惊鸿一瞥时,想他的表情,忍不住想发笑,却又觉得自己愚蠢至极,日/后多看了几本凡人谈情说爱戏文,才知原来那叫一见钟情。
她素来想做便做,不再安守于那披香殿,寻了借口溜出去,问了奎木狼住处所在,用纱巾蒙了头脸,乔装打扮,忽又紧张得很,不复一直自信,揣测不安地去敲那大门。奎木狼开门见到她时,一脸表情与她记忆中的半分不差,她掀了面纱,朝奎木狼露出了甜美笑容。
天宫神仙并非不能婚配,却是要禀告玉帝,她知自己这侍香玉女身份,注定不能与男子亲近,但又不肯只是这样浅尝而止,奎木狼面对她就手足无措,最多也只敢抱她一抱,深怕自己身上气味染给了她,使得她无法好好酿香。奎木狼能忍,她却不能,如今唯有一条法子便是逃亡凡间,她想了无数次,想她先逃落凡间,玉帝总会心想奎木狼知晓她去了何处,便会差遣奎木狼去捉她,届时与奎木狼一起逃离仙界,双宿□□。这法子想的容易,却做起来难得很,仙界每逢一段时间,便会开启通往人间的轮回道,专是用于将那些犯罪神仙遣送入轮回道投胎转世,她便挑了这个时间。香女察觉她意欲下凡,生怕她闯出什么祸来,反复劝诫,她也只做了耳边风。如今去看轮回道,又为了不让香女起疑心,便叫了她一道,说是去看看轮回道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