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那个郑允浩心心念念惦记的人，已经不在了。
郑允浩的声音又一次回放在他脑海里，此刻，他终于掂量清了那句话的重量和藏在话语背后男人无法言喻的痛苦和悔恨。
他说，在中，你知道吗？当初那场事故是我开车在马路上狂飙，而他坐在我身旁。
可撞上护栏的那一刻，却是他护在了我身前。
在中，郑允浩语气死寂，却字字珠玑，在少年的心上刻下鲜血淋漓的痕迹。
是我，害死了我最心爱的人。在中，该死的人，本是我。
你知道吗？我的这条烂命是用他的命换来的。
用他无比珍贵的生命换来的。
在中。
黑暗中金在中只看得见男人发亮的瞳孔，那眼底涌动的哀伤如潮水，瞬时淹没了他。心缓缓下沉，沉到金在中再也捞不到的地方。
金在中眨眨眼，垂下眼眸，他突然没有心思再看下去了。
第19章 告白
深夜，无数盏昏黄的路灯照亮了远方的道路，一格一格，宛如电影的跳带。金在中和郑允浩脚踩灯光铺就的一地金黄，慢慢地踱着步。金在中一直很喜欢这样的场景，无人的街道，男女主人公蹲在路旁，惬意地聊着天，等待空旷的黎明。如今他的愿望实现了，可享受此份惬意的人却无迹可寻。
倏地，金在中停下了脚步。
『大叔……』少年牵住了郑允浩的衣角，头隐在浓稠的阴影里。风飒飒，吹得浓密的树叶飒飒作响。
『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少年艰涩地开口了，说得飞快。
『……嗯？』郑允浩没听清少年的问题，他转过身，正视着努力挺直腰杆的金在中。
『我说……』
『我是说……』少年的声音越来越低，男人不得不低下头去听。
『以后…我不会再任性了，你能不能、能不能试着跟我交往？』少年咽下多余的唾液，干巴巴补充。
『我不是想取代他的地位，但是你、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少年结结巴巴地说着，眼眶里的泪却渐渐积蓄起来，『我成绩不是很好，可是我可以学。我唱歌唱得很好，还有我饭烧得也很好吃。所以、所以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考虑一下我？』
金在中觉得自己从未像此刻这样狼狈过，他像个落魄可笑的蹩脚推销员，向郑允浩推销他可怜的爱情，希望郑允浩能够在偌大的心里挪一块小位置，让他勉勉强强挤进去。
金在中拼命止住眼底的泪，头压得死低。风吹过，却没有吹散金在中喋喋不休的诉说。
『我不是说着玩的，我会证明给你看，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对你好……』
『我会坚强，努力成为一个可以与你并肩的男人，不会拖累你……』
『我还能与你一起工作，你看，我现在能入殓，我不怕、我不那么怕了……』
『所以你、所以我……』
『所以……』少年哽咽，他说不下去了。
几秒钟的时间就像几年那般漫长，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少年所能做的就是尽力不让眼眶里积蓄的泪落下。
『傻瓜。』终于，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按住了他的脑袋。
清浅的叹息，轻易止住了少年无头绪的诉说，催落了少年的泪。
金在中像个真的傻瓜般，捂住双眼，呜呜地哭了起来。他哭得突然，又很狼狈，鼻涕眼泪一起流了出来。可他只是咽呜地哭着，拼命想止住势头，泪水还是不停地从指缝间涌出。
郑允浩轻轻地环住了他。
『傻瓜，』郑允浩在他耳边轻声抚慰道，『你不是他，你就是你。』
『别哭了。』郑允浩轻拍着他的背。
『就这一次，以、以后不会了。』少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狠狠地把鼻涕眼泪蹭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年纪又大，还是个瘸子，真不知道你图什么……』
『才怪，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好……』少年又痛快地擤出一大块鼻涕。
『对不起，衣服回去我会洗的，先、先借我用用……』金在中苦巴巴地道歉，感觉眼泪又要不争气地冒出来了。男人哭笑不得地把少年的脑袋摁进怀里，结果换来了少年更加肆无忌惮的泪水。
『大叔，谢谢你，谢谢你能试着喜欢我……』少年哽噎着，紧紧抱住了男人。
只有这个人，只有怀里的这个人是真实的。郑允浩叹了口气。风吹过，郑允浩抬头，望向夜空中的繁星。你也希望，我会幸福吗？
男人抱紧了怀中的少年。
今夜的他，终于不是一个人了呢。
夜晚回家后，两人懒散地躺在家中柔软的地毯上。
『明天我们去吃牛肉萝卜汤吧，』恢复常态的少年不停地念念叨叨，『临街奶奶说那家做得可好了……』
男人放松地躺在他身边，脸上挂着淡淡笑意。
『那个……我跟他像吗？』金在中突然扭头看他，冷不丁抛出一个问题。他略带不安地等待着男人的答案。
男人亦望着他，长久后，他回答：『不。』
『一点都不。』
他伸手抚摸少年的脸颊，感受着少年的睫毛亲吻他手背的触感。男人凑近，把唇轻轻地贴合在少年的唇上，呢喃：『他没你这么能闹。』
换来的是少年恼羞成怒的捶打。
男人轻笑，抓住了少年捶在他身上的拳头。郑允浩把金在中的拳头捏在手心，惹来少年不满的轻瞪。他一根根掰开少年柔嫩的手指，再将自己的手插入少年指间的缝隙，缓缓合拢。
少年垂下了眼，颊边的红晕蔓延到嘴角的梨涡。男人眼边的笑纹越加明显。
『在中，你们没有可比性。』
『对我而言，他是我爱过的人，而你，是我现在想要爱上的。』
『什么？』少年翻身，恶狠狠地掐着郑允浩的脖子，『我是你现在想要爱上的？』
『对啊，』男人笑意不减，『所以你要加油。』
『死郑允浩！』金在中磨磨牙，痛快一口咬了下去，换来男人一声哀嚎。
『你去死啊！』
『哦，要一起吗？』
『你真是……』
亮白的黎明，将天宇边的几颗淡蓝的疏星衬得越加闪耀。温暖的室内，并排而躺的两人，在嬉笑打闹间渐渐中迎来了天明。
情人间的幸福，大抵是如此吧。
第20章 勾引
金在中最近过得不错，准确来说，是太不错了。
门吱的一声，开启了一条小缝。少年轻巧地踏进门内，一个回转，脚步却戛然而止。金在中尴尬地拎着鞋子，与坐在桌旁的郑允浩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还没睡啊……”少年脸上硬生生挤出几分笑容。
郑允浩坐在桌旁，脸色阴沉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少年不安地挪了挪脚尖。
男人的目光扫过少年被露水湿润的发梢，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最近不知什么缘故，男人的腿伤复发了，又用起了拐杖。
“怎么了？”少年局促地挠了挠头。可发间的痛感不禁让他缩了缩脖子，他灿灿地放下了手。
“……”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长久无言的逼视，让金在中也隐隐有些不快。
少年赌气地把书包甩到地毯上，不甘示弱地瞪着郑允浩。
“什么？”男人脸上的疲倦清晰可见，他吃力地挪到沙发边坐下，把拐杖放到一旁。
“感觉我好像做错事了一样。”
“你没有吗？”男人反问，眼睑下方的阴影重得厉害。
压抑的语气，阴沉的话语。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金在中的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他快步走到男人面前，尖锐地伫立着。
“那我做什么了？”他气闷道。
“你去干什么了？”
“出去混。”金在中沉着脸回答。
关系确定以来两人相处得颇有些如胶似漆的味道，这般僵硬的场面还是头一次见。
近来少年归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且不规律，导致男人的脸色也开始显露出不快。今天可是算得上是彻夜未归了，金在中自知理亏，本不想多做辩解，可郑允浩不冷不热的态度着实使他着恼。深埋在少年骨子里的野性又开始沸腾。
“混？！”郑允浩慢慢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笼罩住了少年。男人的手伸向他，金在中不由闭上了眼睛。
他感到男人的手穿过他的发。
再睁眼，少年的目光不由得定格在郑允浩手上细碎的玻璃渣子上，以及上面残留的血迹。怪不得回来的路上脑袋总是刺痛，少年恍然大悟。
“混，你再怎么混也不该混成这个德行！”
语调里有显而易见的责备。
“今天，我打电话给夜校的人了。”
少年的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委屈，他倔强地抿起嘴，一言不发地盯着郑允浩。
男人没有发现少年的异状，仍然沉声道：“在中，你喜欢玩我不管你，书不想念也可以直说。但请你顾好自己的安全。衣衫不整，一身酒气，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状态。”男人的眼神饱含谴责。
金在中怔怔地看着男人，随即垂下眼，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种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