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接过牛奶,看着真田僵硬的脸,轻声叹息。真田奇怪地看向了他,幸村赶紧道:“没有什么。只是觉得……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弦一郎。”幸村口才不错,安慰人和被安慰都是常有的事。但对方是弦一郎,因为是弦一郎。明明知道不需要说很多,但是幸村不希望他们一直沉浸在这种沉默里,沉默也许会使人越陷越深。
真田端着牛奶想了一会儿:“精市能在这里,就很好了”对的,能在这里,就很好了。两个人肩并肩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晚霞淹没在灯海里,看着楼宇街道被黑夜吞噬,看着花花绿绿的灯光像星星一样缀满这个夜晚,这样就很好了。
幸村突然起身:“我有点饿了,”他微笑着低头看真田,“我们要吃点什么?米饭还是煮面?还是面吧,弦一郎你稍等一会儿。”幸村没等真田回答就作出了决定,真田无奈地扯了下嘴角。因为幸村根本不会做饭,而此时此刻,他是不可能让真田去为他下厨的。
真田回头看见手机屏幕亮起,是邮件提醒。真田拿起来才发现是幸村的手机,他和幸村的手机外表一模一样,只是屏保不同。
“幸村君,今天回来吃饭吗?”一个陌生的号码。
是不二君吧,真田想着要把手机放下,手指在屏幕上划过,屏幕立刻解锁。幸村没有设置密码。真田一看,便将手机重新拿起来,也许对方正在等待,最好还是替幸村回复一下吧。真田点开邮件,发现这个号码的前一条邮件记录,是好几个月前的——
“诊断结果出来前不要擅自做不好的揣测,相似的症状并不代表复发!”
真田立刻翻到这个号码的通话记录,在最近的这段时间频繁通话,但是一个月以前就只有跟那封邮件时间相近的几条记录。这个人是谁?为什么幸村跟他联系频繁,却没有保存这个号码?真田的脑袋里一阵嗡嗡乱响,木然把手机放回茶几。
“鸡蛋,再加一片培根怎么样?弦一郎?弦一郎?”幸村的再三呼唤穿透真田脑海里的杂音,把真田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啊,都、都可以。”
幸村看着真田犯傻的表情,噗嗤笑了起来。
真田忽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二十几年,只有幸村的笑容能给他以这样的震撼。现在回想起来,这种就是所谓“爱”的感觉吧。幸村是他的天使,挥动着洁白的翅膀降临人间,在这个充满污浊和噪声的世界上,只有他永远干净得一尘不染。真田想要守护这样的他,也想要这样的他陪在身边,但是,这个世界也许注定容不下完美。
“精市……你的身体……我是说,你的病,有好好复诊吗?”
“医生说没有恶化的迹象,已经很久没有发作,说不定已经好了吧。”幸村笑着靠在橱柜上,“但是,我每个月都有去复查。所以,真田君请放心吧。”
“是吗?”真田看着黑色的电视屏幕,“那样就好。”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因为……真田说不出口:“最近一次复查是什么时候?”
“我想想……”这个问题令幸村有些费力,“上个月的2日。”幸村随口编了个时间。
最近的通话记录,是上个月底开始的。这么说,应该与病情关联不大,真田松了口气,可是,那个号码如果不是医生的话,会是谁呢?他问幸村要不要回去吃饭!真田这时才蓦然想起,那条使他留意到这个号码的消息:“精市,是住在不二君家吧?”
“没错。打扰不二君有点久了呢。”
“精市不回去的话,要不要跟不二君说一声?”
幸村想了下:“弦一郎,帮我把手机拿来。”
真田拿起幸村的手机,送到厨房。他站在幸村的面前,看着幸村打开Line快速拉出一个窗口。真田提醒道:“邮件,精市。”
幸村疑惑地看了一眼真田,打开邮件,看到最新的一条消息。幸村心底一凉:“你看过我的邮件?”
“我拿错手机,不小心点到的。”真田诚恳地回答,“幸村,这个号码……”
“是由美子姐姐。”幸村笑着解释,这个称呼对真田来说不算很陌生。
真田疑问:“我无意中看到由美子姐姐之前给你发的邮件,原来不是医生吗?”
幸村不解地“啊”了一声,随即恍然:“之前查出复发倾向的时候,我的情绪很不好。不二君、白石君还有由美子姐姐他们,每天都在鼓励我呢。”幸村突然想起锅里还在加热的面条,赶紧回头把火关掉。
“真的应该好好感谢不二君他们,这段时间对你的关照。”
“嗯,我会准备一些礼物。等我搬回来那天,你带过去,顺便帮我搬家,好不好?”
真田弦一郎008
车窗玻璃上结了一层水汽,将车里车外的世界完全隔绝开来。真田叹了一声气,他已经拖延得太久,等他的人该等不及了。真田拿起旁边座位上的芭比娃娃礼盒和丝巾,这是幸村选好的赠给不二一家的礼物。
“呐,手冢,真田君来了呢。”开门的人笑意盈盈,回头向房子里喊了一声。真田一怔,然后看到一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熟悉面容走入他的视野,白皙冷峻的脸上神情依旧肃穆,对着真田微微颔首。
真田蓦然想起自己带来了什么东西,有些手忙脚乱地塞给不二:“这是幸村托我带过来的,这些日子真是感谢不二君了。”
不二本想着客气地推脱一下,看到礼盒上的芭比娃娃,知道推脱也没有意义:“真是很适合实玖瑠的礼物呢。”听见自己名字的实玖瑠立即从客厅里跑出来,远远瞄到不二手上的东西,两只眼睛水汪汪地闪着亮光。不二把芭比娃娃交给实玖瑠,说道:“是真田叔叔送给实玖瑠的礼物哦。”
实玖瑠乖巧地仰起头,对着真田喊道:“谢谢叔叔。”
幸村在不二家住的时间不长,东西却相当不少,衣物、日常用品、画具、周边全都收纳箱小心翼翼地装起来,从房间里一直堆到走廊。真田转过楼梯拐角的时候就被大大小小的收纳箱吓了一跳,幸村搬出来的时候他可不记得有这么多东西。
真田艰难地走到房间门口,幸村正站在一堆收纳箱中央:“啊,弦一郎,来帮我把这些东西搬到楼下去吧。”幸村又看到了真田身后的手冢,“手冢君也要帮忙吗?真是热心呢。”手冢沉默片刻,转身抱起一只箱子,走下楼梯。
真田苦恼地整理着后备箱,一车恐怕都装不下。手冢看了一眼:“我也开车来了。”
真田感激地点头:“真是麻烦你了,手冢。手冢今天怎么会在这里?”
“啊,”手冢把手上的东西放进后备箱,推了推眼镜,“已经确定关系,拜访一下对方的家人也是必要的。预先并不知道幸村君今天要搬家——搬回你的公寓?”
真田点头,犹豫了一下才道:“恭喜你了,手冢。”
“有什么疑问吗?”手冢觉察到真田的迟疑。
真田有些诧异,本想出口否认,但看见手冢的目光,仿佛在等待自己提问,于是决定说出心中的疑惑:“我不是很明白,手冢和不二君相识有那么久了。听精市说,不二君在很久以前就……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决定和不二君在一起?”
手冢深吸了一口气:“那个时候,并没有做好离经叛道的打算。”少年时代手冢很少去考虑感情的问题,听说暗恋他的女生不少,只是听说而已,手冢从来不去关心,更不会去求证。唯一能让他感受到特别的,只有几乎每天陪伴在身边的不二周助。
他对自己,也许超出了友情的范畴。手冢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怀疑,就如永远看不透的不二一样,他也无法确信这种感情。不询问、不挑破、不回应,不论是真是假,并不打算离经叛道的手冢,希望让时间和距离把这一切冲淡。
“呐,手冢,德国很有趣吧?真想去看一看呢。”
说这句话的不二周助,想看的也许不是德国的风景,手冢知道,手冢仍然说:“欢迎你来,不二。”他并非不懂拒绝,只是那个人是不二周助。所以他用冷漠作为武器,让不二自己选择退缩,尽管这也是残忍至极的一件事。
几年之后,也许不二会忘记他,也许不二会遇上一个两情相悦的女孩,至少,不二能遇到一个比他更好的男人。如果都不能够,那就在一起吧。手冢那时这样想道。
“因为那时在公众视野中的我,无法给予任何的承诺。” 如果十年的漫长岁月都不能令一段感情改变,还有什么理由等待下去?“现在,很好。”他脱离了被人拿着放大镜观察纠错的生活,建立了自己的事业和未来,也有了和他一起面对未来的心理准备。
“回来吃饭了哦!”两人回头望去,纤瘦娇小的不二倚在门边在朝他们挥手,微笑温柔而又甜蜜。和真田之前见到的时候略有不同,真田看着身边的手冢答应着朝门口走去,不二微微仰头笑着对他说些什么,那是真田熟悉的,偶尔也会在幸村脸上看到的笑容。但是不二的笑容很单纯,被一种名叫幸福的东西填得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