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是一个喜欢讲故事的人,真田知道。在立海大附中的时候,幸村每年都兴致勃勃地参加海原祭的演出,他会把除了演员以外的所有职务承包下来。除此之外,他总是慷慨地把网球部部员出借给男丁匮乏的话剧社。幸村喜欢操控别人的感觉,他可以在自己的作品中扮演上帝操控角色的命运,然而永远无法改写自己的命运。真田觉得,在那之后,幸村的性格似乎变了很多。应该说他学会了接受失败,还是说他选择了臣服命运?
真田看着宣传单上的时间:“是今天,幸村想去听听吗?”
幸村还没作出回答,就听见真田的口袋里一阵手机铃声。幸村皱了皱眉头,真田已经把手机掏出来:“手冢——”手冢?对了,真田之前似乎提起过,手冢就是那个帮他在东京安顿的人,“我需要问一下幸村的意见……是的,幸村这几天在东京,和我在一起……是……好。”
看着真田挂了电话,幸村好奇地挑起眉头,因为通话的对象是手冢的缘故,方才的不快一扫而空。真田解释:“下午,迹部家打网球。幸村,愿意去吗?”
“网球?”幸村略微晃神。
真田期待地说:“是……幸村,他们都非常期待见到你,手冢、迹部、还有冰帝的那些后辈。”
“期待?”幸村轻轻笑了一声,“他们期待的,是当年那个幸村精市吧?可是,我大概不能像那样打网球了……”
“没有关系,幸村。”真田温柔的声线异常好听,“这只是锻炼,并不是比赛。我希望你一起去,是因为你缺乏锻炼。当然,如果幸村不愿意的话,我可以回绝他们。”
尽管真田掩藏得小心翼翼,幸村能够看见他眼底的那簇光芒。对真田来说,应该是很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而且,真田是真的希望自己能够去的。笑容再次在幸村脸上浮现开:“为什么不呢?请迹部提前准备法式全餐招待我吧,真田你知道,我可是很挑食的。”
还在下班赶来迹部家路上的手冢等人没赶上这顿法式全餐,真田和幸村和迹部夫妻是餐桌上仅有的四名用餐者。用完甜品,迹部的妻子温柔地道了声失陪,将空间留给丈夫和他的友人。迹部端着酒杯看着幸村:“不愧是幸村君啊,还没有哪个客人能够初次登门造访就主动要求法式全餐的。”
“因为对迹部君来说,简直小菜一碟嘛。”幸村优雅地把手巾放进骨瓷碟子,向侍者颔首表达谢意。
迹部无所谓地笑笑,忽而有一丝伤感:“有多少年没见了?幸村君退役之后,就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准确来说,是从他们的世界消失了。迹部猜想,那件事一定对幸村造成了巨大的打击,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昔日队友,所以干脆作出了那种选择。
“网球的道路已经走不通了,当然要另谋出路。所以我就回归校园,做一名无忧无虑的普通大学生。”幸村的脸上满满的得意,似乎对后来的生活也很满足。
此时,仆人向迹部报告有客人到了。迹部敏锐地捕捉到幸村听到“手冢先生”四个字时脸上闪过的诡异笑容:“幸村君今天答应来这里,大概不是因为思念本大爷了。”
“对啊,”幸村坦诚地说,“非常期待与手冢君的会面呢。”真田奇怪地扫了幸村一眼,幸村从来没在他面前主动提过手冢,如果想见手冢应该会告诉他的吧?
正说着,手冢阔步从大门处走了过来,深蓝条纹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刚到达餐桌的另一端的时候,听见幸村的话语的他便回应道:“久违了,幸村君。”那个“哎”了一声转过脸来的男子,姣好的面容与十年之前相比竟然没有什么两样,另一张久违了的面孔,是否也像这般青春常驻?
另外两位来到迹部家的是冰帝毕业的桦地崇弘和凤长太郎。十年前幸村可完全无法想象一直是迹部老实巴交的跟班的桦地将来会是什么模样,依旧黝黑高大,依旧沉默寡言,穿着一身得体但样式古板的西装,不再只会说“是”,也懂得回应迹部以外的其他人,尽管都是简单的三言两语,这也算是一种进步吧。
凤长太郎从场上下来:“桦地,你去陪真田前辈打吧,让我休息一会儿。”桦地默默拿起网球拍就下了场,凤长太郎擦着汗在幸村身边坐下,“幸村前辈,为什么只坐在场边看呢?”
幸村托着脸颊看着真田挥汗的英姿:“呵呵,这只已经不是拿网球拍的手了。”
“幸村前辈……我看过幸村前辈的正式比赛,真的很精彩;也看了幸村前辈的那场发布会……”幸村幽幽的目光停留在凤长太郎的脸上,凤长太郎骤然语塞,“对不起,幸村前辈,我不该提这件事!”
幸村摇摇头,目光重新回到真田身上。明明和真田所在的网球场之间隔着迹部和手冢的场地,但他的目光始终不为别人分散。凤长太郎循着他的视线看去:“真田前辈,一直是为了幸村前辈的梦想在努力吧。这样的感情,真令人羡慕啊。”
每当想到这些,幸村就会不自觉地露出与平常截然不同的微笑,嘴角的弧度没有平时大,但是却有一股一直从整张脸庞溢出来的明媚。凤长太郎看到了,惊讶地看着那张总是挂着标准笑容的脸上呈现的明媚笑容,全然没有了平日的距离感和压迫感,那是真正的——面对所爱之人才会有的笑容:“幸村前辈?”
“嗯?”幸村闻声转过头来,发现凤长太郎一脸愕然地盯着自己。幸村稍稍疑惑了一下,竖起手指轻轻嘘了一声,指了指场上奔跑的四个身影。
手冢国光003
网球飞向迹部的半边场地,迹部没有去接,反而向手冢挥了挥手,转身走向场边。仆人已经把运动饮料送到场边,迹部拿起一只玻璃杯,右手仍握着球拍问幸村道:“神之子,不想下场活动活动吗?”
幸村笑嘻嘻地看着迹部并不说话。手冢这时也走到场边来,拿起一杯饮料,幸村的视线转移了过来:“手冢君看起来很不错嘛,退役两三年了,身手一点也没有退步。”
手冢默不作声,迹部奇怪地看了二人一眼,把球拍递到幸村眼前:“幸村君当年可是日本队最耀眼的新星,从手冢这个德国选手那里保持日本尊严的责任,你是当仁不让。”
“如果输给了德国选手手冢君,日本队的尊严在我的手里丢失了,这样的责任我可承担不起啊。不输比赛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比赛吧。”幸村一脸俏皮地看着迹部,让迹部颇为无奈。
另外一个场地上,看见迹部和手冢都走到了幸村身边的真田也停止了打球,正朝他们走来:“幸村已经很久不打网球了。”迹部本想与手冢做过眼神交流,看到他投过来的目光。
手冢恍若不觉地侧过脸:“今天到此为止吧。真田、幸村君,我送你们。”
后座的两个人一言不发,幸村额头抵着车窗发呆。手冢瞄了后视镜一眼,幸村的状态看起来不错,这样显得之前的真田有些过于担心了。幸村敏锐地觉察到了手冢的目光,靠到前座的椅背上问:“手冢君想对我说什么吗?”
手冢沉吟半晌,咳嗽了一声:“看到幸村君健康的样子,很好。”他们过去也算不上很熟,在幸村短暂的职业生涯中也未能有幸交手,加之手冢的个性,他不打算问幸村多余的问题,也没有做好被幸村搭话的准备。
幸村笑得眯起了眼睛:“看到手冢君过得很好的样子,真好。”手冢没有接腔,幸村决定自己把话题打开,“如果是不二的话,一定会这样说吧?”
突然间提到的名字,让手冢的心有一丝颤动。手冢不知道幸村的思维是怎样突然跳跃到不二身上,但是幸村精市的话一定不是随口说说,手冢于是顺着他的意愿问道:“太久没有见到过不二了,幸村君和他保持着联系吗?”在U17时那三个人的关系不错,合宿结束后手冢依然和不二联系的日子里,也知道不二同幸村依旧亲密。只是这些年来,不知他们的关系可有疏远。
“是呀,一直都有。”幸村掏出手机,“手冢君,需要不二的联系电话吗?”
手冢一愣:“啊,不需要,谢谢。”
幸村不可思议地盯着手冢看了半晌:“那么,我可以留下手冢君的电话吗?”
“没有问题。”正在开车的手冢的眼睛自始至终看着前方,“现在不太方便——真田有我的电话,能麻烦你给一下幸村君吗?”
一直聚精会神听着他们对话的真田一时没反应过来:“啊……好。”真田连忙低头掏手机,幸村看着他呆愣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还是那么爱笑,就好了,手冢略微有些吃惊自己忽然间冒出来的想法。“幸村君……”幸村“咦”了一声,等待着手冢把话说下去,可是手冢兀自摇了摇头,终于是没有问出口。他知道手机里的不二是什么样子,会碎碎念这一日发生的琐事,会讲奇怪的笑话来逗手冢,然后自己笑得停不下来——听起来似乎与从前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只是听起来而已。这些年,他过得怎么样、有什么变化,手冢想要用自己的双眼去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