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群一阵骚动,“已经被七代目大人杀掉了吗?”
“……是啊。”
没错,因我而死,让你们失望了,很抱歉。
“鸣人!你还知道回来?”鹿丸匆匆从人群外走来,人们给他让开一条路,“你知道没处理的文件堆得多高了吗?我可告诉你,不要想着把工作都扔给我,自己偷懒!”
他记得以前鹿丸没有这么多话,抬眼看去,端详了几秒,终于看出鹿丸眼里潜藏的担忧。
被人惦记,被人牵挂,被周围许多人照顾和担心,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鹿丸疏散了人群,让七代目顺利脱身。
“我说……”鹿丸手里拿着一叠文件,横立着在办公桌上敲击,想让它们变得整齐。
“佐助怎么样了?”他低着头,用眼角余光注视办公桌后的人。
“死了。”
七代目回答得平静又笃定,让鹿丸胳膊一抖,惊讶到忘记遮掩,直直看向他。
“那你……”
“有什么工作吗?先交给我吧。”七代目拿起笔,把身前堆积的杂物往外推开,办公桌边缘的纸张飘舞着落地,留出一片空余。他示意鹿丸把文件放下来。
“哦、哦,好。”
为了佐助受伤,为了佐助挨打,不让步地禁止他们去找佐助麻烦——当初做到这个地步的鸣人,真的能坦然说出这种话吗?
鹿丸临走时带上办公室的门,最后看了一眼七代目。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能想到可能性最大的解释就是鸣人把佐助藏了起来,对外宣布他已经伏法。
但这不是鸣人能做出来的事,他不会选择用欺骗全世界的办法让佐助活在某处的一个角落。鸣人的话,只会拼命帮佐助证明清白,然后和世界互相折磨,以时间为锉刀,磨到每个人都承认佐助没有错。
鹿丸第一次觉得自己脑袋不好使。
算了……这样私密的事还是让卡卡西来问吧。
门一合上,七代目刷刷移动的笔就停了下来,他静静坐在原处,屋里一片死寂。
他坐到太阳落山,阴影与光明的交界线从头顶移动到胸口,又移动到桌面,最后消失,使他被黑暗吞噬。
他没有开灯,黑夜让他感到安全。
幻术无法长时间维持,终于一点点从七代目身上褪去。
鸣人消失了,佐助坐在办公桌后,握着他握过的笔。
这里他来过很多次,每一次都是两个人,以后将要独自面对了。
白天人群欢呼的场面再次出现在眼前,像一把刀砍进他心里,用痛让他明白鸣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他的好友,是他一生唯一爱着的人,是他在人间的全部意义。鸣人却不止于此。
他还是木叶的英雄,是村子的支柱,是泱泱大地无数人的保护神。
拥有那么多信仰的人,因为他一个人死去了,他该怎么向他们交代?
他没办法面对鸣人的家人和儿女,没办法面对鹿丸,没办法面对更多他不认识但会因此恨他的人。
如果鸣人还在的话,这些他都可以不在乎。
如果鸣人还在的话……
那些人和他多说一个字,刀子就在心里插得更深一点,最后全部嵌到身体里,让他每度过一秒就疼痛难当,提醒他曾经发生的一切。
他大可以毫不在乎地回来,告诉他们真相,指责和怨怼他又不是没尝过。
“抱歉了大家,漩涡鸣人为宇智波佐助死了,他放弃了你们,不再保护你们了。是啊,他觉得我重要得多。”
“抱歉了博人,你父亲以后连影分身都不会分给你了,你要一个人好好长大,照顾妈妈和妹妹。”
“抱歉了佐良娜,我是个叛忍,害死了你崇拜的七代目。还有,告诉你爸爸一生最大的秘密吧,我爱着鸣人,是的,我爱他。”
孩子们各自失去父亲,家庭各自陷入旁人冷眼,村子波澜再起,英雄化为白日的梦景。然后仗着谁也打不过自己,一个人走掉,无牵无挂,哪怕身后洪水滔天。
他做不到,再怎么任性,也已经不是小孩了。
成长就是这样,你必须为其他人负责,现在鸣人的责任他也要承担起来。
说不定……佐助把自己圈在椅子上,感受着房间里或许还有的鸣人的气息。说不定这样一来,他会在自己身边留得久一点,就算是生活在他的影子里,那影子也是他的一部分。
村子一天天运转着,宇智波佐助消失后世界逐渐平静下来,叛乱者变成一盘散沙,很快被解决了。
“你没觉得七代目越来越冷淡了?”墙角的上忍悄声说。
他身边的同伴赶紧捂住他的嘴,对走来的鸣人打招呼。
七代目对他们点点头,提了两句今天的天气。
很冷淡吗?他走远后在脑海里回放着最近的场景,思考自己是否做出过什么不合身份的举动,然后对着墙上鸣人的画像闲聊般说,看来我模仿你还是不够逼真。
两百年后,木叶。
熙熙攘攘的人挤在一间屋子里,器具一直堆到门口,无论是否有证件,所有人都想混进来,抱着说不定能见证历史的心情。
那个七代目啊!
不灭的传说会破灭吗?英雄会走下神坛吗?一个救世主的消亡,想想就让人兴奋。
火影站在台上,台下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观赏演出般期待着他开口。政治与秀场混为一谈,娱乐无分大小。
七代目不清楚自己讲了些什么,他把那天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但这些所有人都知道,录像比口述清楚得多,所以他们不耐烦地抖着腿,催促他说些更值得报道的消息。
他们一定希望我承认自己是个阴谋家,他们难道没有意识到这对他们并无好处吗?给自己树立一个强大的敌人和控制者,一点都不喜闻乐见。
发布会进行到一半还没有爆炸性消息,记者们坐不住了。
“请问七代目,宇智波佐助到底是什么人?他和您在铁之国以及雨忍村发生过什么?”
来了。七代目集中精力,保持警惕。
他整理好思路,告诉他们封存了两百年的历史。
当然,是当时的人都知道的历史,关于一个叛忍如何引发骚动,自己如何制服他,他如何死去。
“那么您的敌人为什么用他来威胁您?我们相信其中一定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不像您公开的这部分信息一样简单吧?”
“谁知道呢……”七代目避开话头,开始剖析敌人的可能来源和成分,以及对他使用的绑架方法的分析,记者们匆匆记下来。
“宇智波佐助真的只是个普通叛忍吗?我是说,他的身份里有没有隐藏更多消息,比如国家机密?”
七代目哑然失笑。
“或者他和您有什么特殊关系?”
他笑不出来了。
“没有,宇智波佐助……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发布会的新闻传遍了各个国家,怀疑的声浪弱下去少许,归功于七代目两百年的努力和从未有丑闻的良好形象。
发布会结束后他独自回到家里。
这是座老式的大宅,给他一个人住有些可惜,他拒绝了很久,最后还是抵不过他们的热情搬了进来。
几个月没人收拾,地板上落满了灰尘,墙角结起了蜘蛛网,厨房里空空荡荡,简单的炊具堆在洗碗池边。
七代目脱鞋走进去,在地面留下一个个脚印,他走过有蛛网的角落,没去管它,蜘蛛辛辛苦苦工作了那么久也不容易。
房子里有许多卧室,待客的起居室,健身房,一应俱全。但钥匙从未插进那些房间的锁孔,七代目既没有客人也不在家处理公务,两层的房子一百多年只用过极小一部分。
他走到后边廊道上,拍了拍坐垫上的灰,盘腿坐下。
眼前小小的院落是他来得最多的地方,院子里满是花草,许多天没人照顾显得蔫头耷脑。
小时候自己要是出门,会把花草托付给他,让他好好养着,出差错了等着一顿揍。他总是不情不愿地答应,追问自己什么时候回来。
他把玩着葵给他的忍具,终于忍不住把查克拉灌了进去。
两百年前他拿到这个东西之后只看了一遍,并没有带走。他想着往事如果封印在心底不去触碰,或许就可以顺利活下去,不会因为疼痛死掉。
直到那天一切心机都白费,刻意躲开的倏忽出现在眼前,避无可避。然后他开始疯狂地思念他,思念他的一举一动,夜里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鸣人影像出现的一刻他的幻术彻底失效了,多年的练习让幻术维持的时间越来越长,几乎不会露出破绽,却被他一个照面击溃。
阳光从肩颈流下,伪装也随日光流走,佐助苍白的脸出现在人世间。
院子的那一边行人嘈杂,清脆的欢笑和吵闹传来,全是市井烟火气息,阳光明媚而不灼人,引人心动的好天气。
他和鸣人年轻的身影就出现在这样的天气里,朝气蓬勃,上蹿下跳。
“每次都不搭理我!死要面子,就不能多说几句话吗!”鸣人不满地嚷嚷。
“哼。”佐助还是不说话,抱着手背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