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换个角度想,史官写史,迫于上位者的威压,通常都会对负面事迹进行粉饰或干脆删除,那么对于佛界而言,会不会因为不动佛犯了戒律,而被有心者刻意抹去了痕迹呢?
想到此,他心头一亮,调转马头,往西市书摊行去。
西市不比东市高端奢华,聚集的都是平民出身的小商小贩,卖的也是一些不太能入富贵人法眼的平价商品。
但二月红却很喜欢这个地方,尤其是西市的书摊,虽然有些脏乱,却经常能在其中淘到一些古籍孤本。
以前二月红闲来无事便会一身便服来此淘书,走得熟门熟路,书摊的老板也认得他,远远见了便招呼道:“洪公子,好久没来啦!”
“是啊,前阵子忙。”二月红随口应了一句,下了马便直奔主题:“老板,您这儿可有《佛界秘史》,或是《佛界野史》之类的古籍?”
老板挠了挠后脑勺,想了好一会才道:“佛界野史什么的没有,不过很多年以前好像收到过一本别家丢出来不要了的《仙界秘史》,洪公子要么?”
二月红立即道:“也可。”
“不过那本书年份久了,不知被我塞进了哪个旮旯里,要找出来还需费些功夫。”老板不好意思道,“不敢耽误您时间,不如过两日再来取?”
二月红怔了一下,虽有些失落,但有比没有强,他只得按捺住好奇心,温和道:“无妨,我过几日再来。”
转身的瞬间,眼角瞥见一些青灰色身影一闪而逝,他眸色微微一沉。
从城门返回的时候,他便隐约察觉到自己似乎被人盯上了,但是他并未太过在意。
九族作为开国元勋,在帝国中地位超然,但也并非无人能敌,眼红嫉妒者大有人在,暗地里下手使绊子的也不是没有,只不过从未真正得手过罢了。
然而考虑到眼下局势有些复杂,二月红还是略微上了心,暗暗捏了个防御咒诀,正要翻身上马,忽听身后箭声呼啸。
他轻轻偏了偏头,一支竹箭擦着他的耳畔飞射而去。
但这似乎只是警告。
一箭之后,埋伏在周围的十数名弓箭手同时现身,全都将箭头对准了他。
人群顿时混乱起来,二月红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安静地站在原地。
不多时,他周身的人群全都散了开去,使得他这目标更为凸显。
二月红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若只是应付这十几名弓箭手,他自是不惧,比这更大的阵仗他见过无数,基本都能全身而退——但这里是西市,过往行人川流不息,一旦开战,很容易殃及无辜。
并且让他意外的是,以往针对他们九族的行动,都是掩人耳目,一击即退的,然而这一次,对方却是光明正大毫不掩饰,众目睽睽之下大有不得手不罢休的架势。
他微微眯起了双眼——这鱼死网破的做派,倒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刚被劫狱恢复了自由之身的家伙。只是,对方竟会率先挑他下手,还真是出人意料,他不由暗恼自己大意。
为首之人终于开了口:“二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是自觉跟我们走一趟,还是要让我们将您绑回去?”
二月红低垂的指尖微动,一颗铁弹滑落下来,他轻轻一按,一根极细的针尖自铁弹内部刺出,刺破了他的指腹,随即有鲜红的血珠缓缓冒了出来。
他微微一笑,问道:“可以有第三种选择么?”
对方露出了倨傲的神情:“二爷,这恐怕由不得您选择,如您所见,”他指了指周围尚未来得及散去并且还在好奇往这边张望的人群,“刀剑无眼,如果您不肯配合,丧命的就是他们了,还请您慎重考虑。”
二月红低下头,似乎在认真思考他的建议。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冲那人笑了笑:“话虽如此,可我还是想试试。”
话音未落,他突然扬起一手,血珠洒落的瞬间,如雾般稀薄的屏障从天而降,巧妙地将四周的百姓隔绝在结界之外。
第46章 :被擒
二月红虽猜测是陆建勋派人所为,但又对自己的判断抱有怀疑。
此时距离陈皮劫走陆建勋,已过去两日。两日来既没有陆建勋的消息,也没有陈皮的消息。
按照张启山的推断,两人皆无消息,应该算是个好消息,至少说明陈皮留在陆建勋身边暂时没有变故,甚至有可能已经赢得了陆建勋的信任。
二月红原本对张启山的推断深信不疑,然而到了眼下,他却有些疑惑,如果这些人真是陆建勋派来的,为何他没有提前接到陈皮的暗示?
是因为陆建勋还不够信任陈皮,还是陈皮假戏真做,当真投靠了陆建勋?
如果是在几年前,二月红会很有把握地确信陈皮不是那种两面三刀的人,但在经历了北疆事变之后,陈皮变得很陌生,他们之间的师徒情谊,也早已消磨殆尽。
他一边应付着众多弓箭手的联手围剿,一边思索着如何脱困而不会殃及在场百姓。忽然,他瞥见一名瘦小孩童出现在结界边缘,带着小毡帽却还蒙头乱撞,在流箭之中十分危险。
他不及多想,飞身前去搭救。
顿时有无数支箭追袭而来,企图打开他的防御弱点,但二月红早有防备,抱着孩子接连几个凌空移步,一一化险为夷。
“快离开这里。”他低声对孩子道,正要将对方推出结界时,忽见对方抬起头来,朝他无声地咧嘴一笑。
二月红蓦然心惊,这哪里是什么孩童,分明是长着成人脑袋的侏儒!只因他头戴毡帽步履蹒跚,竟将一个不幸落单惊慌失措的孩童扮演得惟妙惟肖。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侏儒一只手往前一送,露出了匕首的尖端,在阳光下泛起银色的凉意。
二月红一掌将他拍开,脚尖迅速后撤。
以他的速度,想要避开匕首并非难事,不料此时一道威压自后方推来,生生断了他的退路。
只听轻微的“噗嗤”声响,腹间传来一阵剧痛。
短匕没入小腹,侏儒一击得手,不敢恋战,转身迅速钻入人流,很快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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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启山躺在床上休养,却不时望向窗外,心中莫名焦躁难安。
二月红出去给张副将送行,再怎么磨叽也该回来了,为何此刻还不见人影?
管家在外头叩了叩门,禀道:“佛爷,小班回来了。”
张启山嗯了一声:“让他进来。”
小班在外忙活了几日,面色有些憔悴,望向张启山的目光似有些畏缩。
张启山眯着眼睛看着他:“怎么,怕我吃了你?”
小班自觉在张启山身前跪下道:“佛爷,我已经尽力了,茗山道人至今仍在闭关,茗虚观上下对此讳莫如深,我实在打探不到关于他的一星半点消息。”
张启山倒也没指望他短期内能探出什么,正要挥手让他退下,便听小班继续道:“我们的人在他们外围蹲了好几天了,才勉强跟他们观里一个扫地的小道士混了个脸熟。”
张启山抬起的手又落了下来,道:“你起来说话。”
“是。”小班垂头站了起来。
“那扫地的小道士说什么没有?”
“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聊了聊那天晚上他在茗虚观门口撞见的事情。”
“哪天晚上?”
“就是舟岭子被逐出茗虚观的那一夜,”小班道,“那小道士说,当时他的授课师傅罚他在观门之外扫地,茗山道人与舟岭子翻脸的事情他一无所知,只是在即将扫完的时候,与冲出观门的舟岭子撞了个正着。那时候天太黑,他一时也没看清,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香客,定睛看时才发现对方穿了一身观主道袍,披头散发、满身是血,走路跌跌撞撞的,嘴里含糊不清不知在念叨着什么。那小道士一时吓得有点懵,正要张口叫人,却被那人一把捂住了嘴,语无伦次地说舟岭子要害他,他不是舟岭子之类的疯话。然后便见观里一群人得了茗山道人之令,举剑追杀而出,那人便又慌慌张张跑得不见了踪影。后来那小道士才知道,那个疯子一样的人就是舟岭子本人。”
张启山听罢没有言语,神色凝重,指尖二响环与颐心珏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十分突兀。
半晌,张启山才喃喃道:“他说,他不是舟岭子?”
小班怔了一下,才道:“哦对,那小道士说这是他亲眼所见,或许也有添油加醋的成分,总之后来茗虚观上下都说舟岭子被逐出茗虚观的时候疯了,或许也是因为这小道士的证词。”
张启山眯了眯眼,有些不可思议:“且不说茗山道人对自己首徒翻脸无情,这茗虚观上下,对舟岭子竟也丝毫没有留恋么?毕竟在茗山道人云游期间,舟岭子才是他们的观主。”
小班歪头想了一下,猜测道:“或许……这舟岭子的人缘真的很差吧?”
张启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挥手让他退下了。
斜阳西下,张启山再度望了望窗外,二月红依然没有回来,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终于按捺不住,叫来管家,吩咐道:“你们去外头找找,这么晚了二爷还不回来,究竟上哪儿潇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