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见张启山穿着一身官服,以为他是来追捕两名逃犯的,于是匆忙朝他抱拳行了一礼,便率众人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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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馆内,解九与二月红并排躺在床上。而小皇帝则与张启山一同站在旁侧,目不转睛地盯着太医。
太医分别给两人施针之后,擦了擦额上的汗,对小皇帝道:“启禀皇上,解九爷的伤已无大碍,再休息两日便会醒转。”
小皇帝松了口气,又问:“那红二爷呢?”
“红二爷么……”太医迟疑了片刻,道,“腑脏之伤,配合药物慢慢调理,终归会康复的,但……”
张启山皱了皱眉:“怎么?”
“二爷脸色十分苍白,下官原以为是失血过多导致。然而在施过银针之后,却发现了奇怪的事情。”
“此话怎讲?”
“佛爷请看。”太医从二月红眉心处抽出一根银针,递向张启山。只见那纤细的针尖上,竟覆了一层薄薄的冰凌。
张启山愕然道:“这是?”
“这是一种世间罕见的毒物。”
张启山心中咯噔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无药可解?”
“倒也并不绝对,”太医摇了摇头,“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所有□□,必定有相应的解药。只不过,此毒太过罕见,下官医术有限,请皇上与佛爷恕罪。”太医说着,躬身而拜。
张启山面色阴沉地想,究竟是谁、在什么时候给二月红下了毒。
当然,最有机会下毒的,便是挟持了二月红出城的陆建勋。并且从动机上来看,陆建勋极有可能是在出城之前便对二月红下了毒,以防张启山设陷阱害他。
但太医既然说此毒世间罕见,那么陆建勋又是从何处拿到□□的?
随即他想到了梼杌和饕餮,陆建勋既有办法与这两人勾结在一起,那么其他的事情也就不足为奇了。
小皇帝见张启山一直沉着脸不说话,而太医还在面前跪着,于是开口道:“你先下去吧。”
太医如释重负,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小皇帝道:“佛爷,二爷是不是因为代替朕做了人质,才会被害成这样?”
张启山醒过神来,才察觉到自己失态,于是温言安抚道:“皇上不必过于自责,二爷受伤,并不是皇上的过错。”
小皇帝恨恨道:“都是那个陆建勋不好,朕若是抓住了他,定要将他大卸八块!”
此时,殿外內侍禀报:“皇上,佛爷,黑背六爷一直在门外跪着。”
小皇帝不解地看向张启山,张启山想了想,道:“皇上,您曾命臣全权处置六爷之事,此番,便由臣出面应付罢。”
小皇帝点了点头。他被陆太妃软禁数日,虽未受皮肉之苦,精神上却是受尽了煎熬,如今又因挂心解九与二月红安危,整夜未曾合眼,如今实在是困了,于是交代內侍好生守着病人,自己便回寝殿休息去了。
张启山恭送小皇帝后,才缓步踏出门去。
天空中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入冬时节的风如刀子一般割人,然而黑背老六却只穿了一身单薄布衣,背负荆条沉默地跪在廊下。
张启山慢慢踱到他面前,负手俯视着他,多年未见,黑背老六的两鬓竟微微泛出了白霜。
“老六,”张启山喟叹道,“其实我一直很敬重你,因为你重情重义,也因为你耿直坦荡。然而,如今你却接连让我失望。”
黑背老六依然沉默地低着头。
张启山继续道:“陆逞对你有之恩,你想报恩,原不是什么错事,若放在平日里,大家都会赞你一声义气。然而这样的义气,放在效忠陛下、维护国家安定这样的大义面前,却是微不足道,你却不知权衡,为了小义而罔顾大义。
“你既选择了投靠陆建勋,便要将立场站稳,不可左右摇摆,然而你却因为一个女人,临阵倒戈,致使陆氏功亏一篑。作为对手,我自然是乐见其成,但若是站在盟友的角度,我却难再对你托付重任。”
黑背老六终于开了口:“佛爷如何处置,我老六都不会有任何怨言。但有一点,佛爷却说错了。
“怎么?”
“她不仅仅只是‘一个女人’,她是我的夫人。”
张启山兴味索然地笑了笑:“当年二爷为了夫人不惜下跪求药,如今你又为了夫人甘愿背负骂名。你们这些人将情感看得太重,我却始终无法感同身受。”
“佛爷若是遇到心仪之人,自然会懂。”
“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张启山不欲在感情问题上多做探讨,转移了话题道:“六爷,我只想问你一句,你这辈子,还欠过谁的恩情?”
黑背老六怔了怔,不解地看向张启山。
“你最好仔细想想,若是还欠了谁的恩情,换种方式去报恩,即便是金银财宝那般俗物也无妨,但万不可再拿你的忠心做筹码,忠心是无价的。”
张启山不待黑背老六有所反应,便继续道:“至于你那位夫人,建议你好生规劝她几句,既然做了你的夫人,便要尽到贤内助的本分,别一天到晚想着出门跟人打雀牌,生生让人抓住你的软肋。”
“是。”黑背老六低头应下,片刻之后才回过味来,抬头看向张启山:“佛爷不杀我?”
“杀了你,于我没什么好处,于朝廷,却是平白损失一员猛将,不值当。”张启山道,“但你的兵权暂时得收归朝廷,你也好趁此机会与你夫人在京中过几年闲散日子。日后朝廷若有用人之际,再让你将功补过罢。”
“……谢佛爷大恩!”黑背老六激动地拜倒在地,一连磕了几个响头。
“不必谢我,”张启山站起身,淡淡道,“若非皇上仁慈,也不会将你交予我处置。你若真心感恩,日后便须老老实实地向皇上尽忠,不可再生二心。”
第20章 :唯一
二月红在太医馆躺了几日,起色缓慢,张启山等得有些焦躁,便将二月红接了回去。
但他并未将二月红送回红府,而是将他接回了自己府邸。
对此,张启山的亲兵们有些无法理解,尤其是跟了他多年的张副将,他是少数几个知道张启山家族血脉秘辛的人,所以他明白张启山多年来不容他人近身的真正原因——除了断绝血脉,更重要的是,保守秘密。
而今,张启山却主动将二月红接入府内,甚至让他躺在自己卧房内贴身照料,这怎能不令人费解。但费解归费解,对于主子的一切决定,张副将都不会有任何质疑。
这一日,张启山上朝未归,张副将谨遵主子嘱咐,掐着时辰盯着下人给二月红煎药,完了还亲手将药送入卧房。
此刻二月红已经醒来,披了件外衣倚坐在床边,沉默地望着窗外漫天风雪。
虽然受损的腑脏在药物的作用下渐渐恢复了健康,但他体内毒素未除,脸色依然十分苍白,病怏怏的模样看起来确是有些我见犹怜。
张副将突然想起上次在北疆时,陆建勋曾对陈皮提起,京城贵族之中流行一种叫做“狩南”的玩法,私底下对二月红垂涎的贵族老爷不在少数。当时他并未深想,如今近距离打量二月红,才突然意识到,二月红的相貌,的确有些撩人。
难不成佛爷也是因为对二月红动了心,所以才……他思绪飞得有些远,以至于二月红对他说了什么,他也没有听清。
“张副将?”二月红看着那个站在门口端着药碗盯着自己发呆的年轻副将,不得不抬高音量又唤了一声。
“啊?”张副将猛地回神,才察觉到自己手中的药碗实在有些烫手,于是手忙脚乱地端到二月红面前的小茶几上,有些不好意思道:“二、二爷,您喝药。”
“谢谢。”二月红伸出手试了试温度,觉得有些烫手,便又放下了。抬头见张副将没有离开的意思,于是试探着问:“张副将,还有事?”
“那个……”张副将不敢道出心中疑惑,只好胡乱找了个借口,“我等您把药喝了,好把碗拿回去。”
二月红也不知有没有看出破绽,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然后端起药碗,吹了吹,不疾不徐地轻啜了两口。
二月红将药品得像茶,饮了两口又放下了,说道:”别站着了,一旁坐吧。“
“哦,是。”张副将显得有些拘谨,找了一张距离较远的凳子,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
他自己也感到纳闷,作为佛爷身边的副将,他对二月红并不陌生,也从未觉得与他相处有什么不自在。然而当他的思绪飘到那个方向之后,再看二月红,就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了。
二月红似乎没有留意到他的不自然,斟酌了片刻,说道:“张副将,红某……有个不情之请。”
张副将立即坐直了身子:“二爷请说。”
“能否请张副将代我问问佛爷,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回自己的府邸。”
张副将着实吃惊了,难不成……佛爷当真是将人强行掳来的么?
他尚未来得及表态,便听闻张启山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二爷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又何必为难张副将。”
说罢,张启山已推门踏进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