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勋哼笑:“事到如今,我还有得选么?”
“自然是有得选的,”张启山笑了笑,“你怎么个死法,跟我没什么关系,不过如果你能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倒是愿意成全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如果是想问我背后还藏了哪些人,我劝你就别白费心思了。那些人都是家父故交,我若是出卖了他们,死后如何有颜面去见我父亲。”
张启山摆手道:“你想多了,我此次来,并非为国事。”
“那就是为家事了?”陆建勋的目光在张启山和二月红之间扫了扫,“你们俩的家事?”
其实陆建勋也就随口一句调侃,二月红却沉默地皱了皱眉。他白日里刚经历了张副将的目光洗礼,晚上又经历了牢头的目光洗礼,如今又听陆建勋提到“家事”二字,着实有些扎耳。
张启山也不知是没注意到陆建勋的措辞不妥,还是无心再与他多绕弯子,单刀直入地道:“直说了吧,你在二月红身上下的毒,可有解药?”
陆建勋愣了一下:“毒?什么毒?”
“别装了,二月红被你掳去之后,便身中奇毒,你难道还想抵赖?”张启山语气加重了一下,“我就想不明白了,二爷落入你手时已身负重伤,你再给他下毒,究竟图什么,难道是打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陆建勋脸上透着一丝迷惘,他盯着二月红瞧了半晌,才突然笑了起来:“原来是中毒了啊?虽然这事真不是我干的,但我也是挺乐见其成的。佛爷你说得对,既然我都要死了,拖个垫背的也不错。”
张启山见他笑得贼贱,站起身来就要揍他,却被二月红一把拽住了。
“毒应该不是他下的。”二月红道,“不必再在这里跟他浪费时间了。”
张启山怔了怔,看了看陆建勋,又看向二月红:“你确定?”
二月红点头:“我的直觉。”
两人走出天牢时,张启山还有些不放心:“你当真确定毒不是他下的?今晚可是最后的机会了,明天刑部就要对陆建勋用刑了,到时候陆建勋有没有命活下来都难说。”
二月红没有接腔,思忖了片刻,道:“佛爷,能否请你行个方便,带我入宫一趟?”
按理说,若非皇上召见,外臣是不得随意入宫的,更何况是在晚上。但张启山身为摄政王,得到过皇帝亲口御赐的特权,可以在皇宫内自由行走。
张启山不解道:“入宫做什么?”
“我想去之前设过结界的地方看看。”
“结界……?”张启山呢喃了一句,随即明白了二月红的意思,带着他快步走向马车:“事不宜迟,现在就去。”
——
两人入宫时,正撞见皇上身边的路公公行色匆匆地出来。
张启山主动打招呼:“路公公,这么晚了还出宫?”
路公公抬头见是张启山,顿时喜出望外:“佛爷,赶巧了,老奴正要去您府上请人,您就自个儿进宫了。”
张启山顿时警惕起来:“皇上有要事召见?”
“皇上傍晚时分收到一份密折,看样子不是什么好消息,晚膳都没心思用,老奴一介阉人不好多问,寻思半晌还是只能请佛爷来给皇上出出主意了。”
“这……”张启山回头看了一眼二月红。
“佛爷,国事要紧。”二月红点了点头道,“那边我自己去也无妨。”
“不可,”张启山立即否决了他的提议,“你尚有伤在身,切勿再独自涉险。这样吧,你且在殿外稍候,等我回来,再陪你同去。”
二月红点了点头,没有再反驳。
三人一路行至寝殿之外,二月红便止了步,目送张启山入殿。
一队巡逻兵自殿外经过,望见二月红,于是停下脚步向他行礼,二月红也微微颔首回礼。
同时他注意到,这些巡逻兵虽然衣着厚重的棉袄与铠甲,却个个瑟缩发抖,眉间依稀凝着一层白霜。
“你们……很冷么?”他多嘴问了一句。
那些巡逻兵互相看了一眼,犹豫片刻,才有一名大胆些的答道:“不瞒二爷,这几日宫里着实有些邪门,有个地方,我们每每经过,都会觉得寒冷无比,就算是午后温度最高的时候,那片区域也能将人冻出一层霜来。”
二月红皱眉问道:“何处?”
士兵遥指身后那片宫墙:“就在那附近,具体什么位置,我们也说不准。”
二月红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顿时心下了然——那片区域,正是那夜自己遭遇结界围困之地。
难道……梼杌尚未离开?
二月红心中有疑,却并未说出口,只是宽慰了士兵们几句,并叮嘱他们尽量不要再靠近那片宫墙。
待那一队巡逻兵离开后,二月红才缓步朝那宫墙之下走去。
越是接近宫墙,他便越发明显地感觉到一股阴寒之气自周身围聚而来。他忍不住哆嗦了起来,却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而是默默散出神识,探寻那股阴寒之气的来源。
突然,他的身子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同时耳边响起一道浑厚低沉的声音:“你来了。”
二月红迟疑片刻,试探问道:“梼杌?”
对方轻笑:“你倒是有些聪明,居然能想到寻回此处查找线索。”
二月红挑眉:“果然是你给我下的毒?”
“这不算什么毒,不过是让你吸了一些我的气息罢了。”
话虽说得轻巧,但二月红听说,梼息乃天下至毒,无药可解。
“梼杌,你如此设计,究竟有何目的?”
梼杌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反问道:“张启山为何没有与你同行?我原以为,以你与他的交情,应不至于放你一人单独涉险。”
二月红心想,若不是皇帝突然召见,张启山的确是打算陪他一同前来的。但这也说明,梼杌对他下毒,引他前来,最终用意却不在他。
“你找张启山做什么?”
“难道,他就不想治好你的病?”梼杌道,“我可以告诉他最有效的治疗方法。”
二月红笑了笑:“我的病如何治,难道不应该直接告诉我本人,才更加妥当?”
梼杌想了想,道:“告诉你也无妨。但你需如实转告张启山——要解你体内梼息,需以他自己体内穷奇之息相引。”
二月红怔了怔:“为何必须以穷奇之息相引?”
梼杌沉默片刻,才道:“因为,穷奇曾是我的双修伴侣。”
二月红惊愕半晌,才明白过来:“所以,你想以此法唤醒穷奇神魂?”
“不错。他若是不幸殒命,我的千年修为也会相应折损。”
二月红沉默良久,才道:“张启山不会如你所愿的。”
“你怎知他不会?”
“既然他下定决心要除去穷奇,便不会再给对方任何生还的机会。”
“即便是为了救你?”
“他或许会想别的法子救我,但绝对不会是你所期望的这一种。”
梼杌沉默了片刻,低笑一声:“那么,我们拭目以待。”
第22章 :西岳
张启山走出殿门时,正瞧见二月红负手立在夜空之下,微侧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月光倾泻在他身上,泛起一层淡淡的辉芒,使他整个轮廓变得柔和了起来。
张启山不自觉地滞了一下脚步,此刻的二月红,宁静恬淡,美得不可方物。
但下一刻,他又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了幻觉。
二月红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看他:“议完了?”
张启山点了点头,走到他身边,低声道:“让你久等了。”
“我倒是没什么。不过,你们谈了这么久,想必是有要紧事要处理。”
“此事说来话长。”张启山拍了拍二月红的肩膀,“不如先去办你的事。”
他正要走,却被二月红拦住了:“佛爷,不必去了。”
“怎么?”
“之前我闲来无事,便去那边转了转……”
他话未说完,张启山便皱起了眉:“我之前叮嘱过你的,切勿再独自涉险。”
二月红心虚地笑了笑:“我明白,但料想这也不是什么凶险之事,对方既然上次没有立即要了我性命,自然不会再对我下手。”
张启山皱着眉,却没有再说话。
二月红见他不再反驳,于是继续道:“所以,我去那结界之地探了探,果然有所发现。”
张启山立即问道:“发现了什么?”
“梼杌离去之前,在结界之地留下一道神识,以寒气蕴之,以至于结界虽撤,那一带却始终温度极低,路过的巡逻兵浑身都会被冻出一层霜来,好在眼下正值寒冬,此事尚未在宫内引起太大恐慌。我接触过那道神识之后,寒气便散了。”
张启山问道:“你接触过那道神识了?他留下了什么讯息?”
“我体内的毒,便是他对我吐出的一口梼息,”二月红斟酌着,语速缓慢地道,“依他的意思,必须以你体内穷奇之息相引,才能解我之毒。”
张启山喜道:“当真?”
“他原话如此,但我担心,其中有诈。”
张启山面上喜色渐渐退去,沉默了片刻,点头道:“不错,若是以穷奇之息相引,必会唤醒穷奇神识,届时,即便是仙人之血,也未必压制得住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