梼杌笑得双肩耸动:“我还真是小看了你,张家小子,你有那份决心,我原本该佩服你,但我还是要说,你太天真了,也太小瞧了穷奇的能为。不过,这一切与我无关,不论是穷奇被你坑了,还是你被穷奇反噬了,我都乐见其成。”
说罢,他转身要走。
饕餮叫住他道:“喂,老家伙,我们答应过陆家小子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梼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小子继承了穷奇的大部分力量,又得了那家伙体内仙人血液的加持,”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二月红一眼,“如果真打起来,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难道你有?”
饕餮看了看自己的断臂,默默揉了一下鼻子。
“陆家小子许诺给我们的东西,不过是钱与权罢了,要不要都无所谓。”话音未落,青衫男子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茫茫雾色之中。
饕餮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
他走到张启山面前,伸出手道:“把胳膊还我,这具肉身是临时借来的,弄坏了可没法还。”
张启山默默将断臂递了过去。
饕餮接过断臂,往自己胳膊上一按,只听“咔擦”一声,胳膊便又完好如初地接了回去。
张启山有些无言以对。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虽然扯断了饕餮的半条胳膊,但在对方看来,这不过是件小事。
真要打起来,饕餮虽没有胜算,但他也势必无法全身而退。更何况对方还有梼杌做后盾——但梼杌却丝毫没有参战的意思,寥寥数语便退出了战局,这让他,有些看不懂了。
第17章 :变局
梼杌与饕餮一经离开,幻境便迅速消失。
白茫茫的迷雾消散开来,黑暗中露出了宫墙与寝殿的轮廓,以及那些在殿外值守巡逻的士兵。
很快,士兵们便发现了张启山与二月红的踪影,同时陆建勋也带着大批人马追踪而至,将两人团团包围了起来。
二月红两度受创,支撑至今已是体力耗尽,向后趔趄了一步,便有一只手自后方扶住了他的腰际。
“还撑得住么?”张启山一边警惕戒备着四周敌情,一边低声询问。
“暂时还死不了,”二月红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力不从心的笑容,“你不必管我,救驾要紧。”
张启山正要说话,却听包围圈外,陆建勋朗声道:“张启山,我劝你还是不要做困兽之斗比较好,就算你再如何神勇,要想保二月红性命无虞,怕是没那么容易,不如干脆一点,将钥匙交出来,或许我还能饶你们不死。”
张启山笑了笑:“陆建勋,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
陆建勋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怔了一下:“奇怪什么?”
“你也不想想,我闯入宫中已有一段时间,你却直到现在才发现我的踪迹,这是何故?”
陆建勋皱了皱眉,之前在宫门口被张启山突围之后,他便立即带人追了上去,却在靠近皇帝寝殿之时,突然失去了对方的踪影,他们绕着寝殿来来回回搜寻了无数次,差点以为张启山已经离开了,此时张启山却又与二月红同时现了身。
此人凭空消失之后又凭空出现,实在有些蹊跷,只不过当时他抓人心切,倒也不曾细想,经张启山提醒,他才意识到这一点。
张启山见他低眉不语,于是继续道:“之前你们寻不着我,是因为我无意间闯入了梼杌设下的结界,如今他与饕餮已离开,结界消失,你们自然便能瞧见我了。”
陆建勋脸色一变,脱口道:“他们已经离开了?这不可能!”
“想必他们离开之前并未与你打过招呼啊,”张启山啧啧摇头,“看来你请来的这两位外援,也不甚靠谱得很。”
陆建勋四下里看了看,脸上有些阴晴不定,他虽对张启山说的话半信半疑,但梼杌与饕餮并不是他能够驾驭的人物,能争取到他们的协助已是不易,存在的变数也太多,确实令人不能放心。而今两人不见踪迹,二月红却还没有死,这不能不让他对张启山所说的话产生认同感。
再度望向张启山时,陆建勋的声音已经低沉了几分:“那你倒是说说,他们为何突然离开?”
“自然是因为……”张启山故意卖了个关子,“我许给了他们更诱人的好处。”
二月红侧头看了张启山一眼,后者则嘴角噙笑,目光笃定地望着陆建勋,一派成竹在胸,悠然自得。
二月红心中暗叹,佛爷这一手挑拨离间当真是玩得出神入化。但那两位可是传说中的凶兽,他也不怕就此引火上身?
陆建勋果然已经乱了阵脚,口中喃喃道:“不可能,怎么可能!当初明明……”
一只手,轻轻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这是一只保养得当的贵族女子的纤纤玉手。但此刻,这只手仿佛重若千钧,只轻轻一按,便让陆建勋停止了慌乱。
陆建勋转头见到这只手的主人,低眉敛目,恭敬垂手道:“姑母。”
此人正是多年前,伙同兄长陆逞政变失败而被先帝打入冷宫的陆贵妃,先帝顾念旧情,未废其封号,因此如今应称她为陆太妃。
多年的冷宫生涯,磨去了她身上柔美温婉的气息,却磨砺出了铁石般冷冽的气质,让人望而生畏。
“建勋,”陆太妃淡淡开口,“哀家早就对你说过,靠人不如靠己,你却总是记不住。如今不过是对方寥寥数语,你便自乱阵脚,如何能成大事?”
陆建勋很快冷静了下来,低声道:“姑母教训得是。”
陆太妃不再搭理他,只是神色平静地注视着远处的张启山。
张启山出于礼节,略略躬身道:“臣,见过太妃娘娘。”
陆太妃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丝勉强算是笑意的表情:“张大将军,多年未见,你还是这般客气。”
她称呼张启山为“大将军”,只因她失势前,张启山还只是个将军,而后她被打入冷宫,太子继位,张启山才登上了摄政王之位。
可以说,是张启山一手破坏了她与兄长多年的谋算,眼看皇权即将到手,却一夕之间,满盘皆输,不仅兄长身死、陆氏灭族,就连她自己,也是从万千宠爱跌入冷宫炼狱,这如何不教她恨。
多少个日夜,她每每思及此事,恨不能啖其骨血。但最终她挺了过来,她告诉自己,谋大事者,不能拘泥于个人恩怨,只要儿子还活着,她便永远还有翻身的机会。
是以,她一边对张启山恨得咬牙切齿,一边仍是温言细语循循善诱:“大将军,事已至此,哀家便开门见山地说了罢。只要你能交出另一枚钥匙,助我儿执英登上皇位,哀家向你保证,摄政王的位置,依然是你的,不会有任何改变。”
张启山沉默了片刻,叹息道:“看来,太妃娘娘还不够了解我。”
“怎么,不满足?”陆太妃眯了眯眼,随即了然一笑,“倒也是,现在这个小皇帝什么都不懂,势必事事听从于你。我儿执英年长些,有了自己的判断,自然不会任人摆布。”
张启山也不为自己辩解,只是冷冷看着陆太妃:“且不说我是如何想的,倒是太妃娘娘,难道不担心大皇子殿下日后登上皇位,不甘于被人摆布,包括自己的母亲么?”
“你——”陆太妃正要发作,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又缓和了口气,幽幽道:“看来,大将军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那么哀家也便不再与你多费唇舌。来人。”
话音甫落,便见一名太监押着五花大绑的小皇帝走出了寝殿,一把匕首架在了小皇帝的脖子上,稍有一丝差池,便会要了小皇帝的命。
那小皇帝被折磨了这许多天,神色有些憔悴,虽然眼眶里含着眼泪,却愣是没有掉下来。他在望见张启山的时候,眸光蓦地亮了一下,动了动嘴皮子,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张启山料想陆太妃势必会走到这一步,却不曾想小皇帝会如此硬气,心中十分欣慰。
他与小皇帝对视了片刻,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将视线落回到陆太妃身上:“太妃娘娘,先帝没有对你们母子赶尽杀绝,便是顾念你们当初的那些情分,如今您又何苦将自己逼入绝境?”
“不入绝境,又如何能置之死地而后生?”陆太妃淡淡道,“自古以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哀家既已做了这个决定,便是赌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张启山听了这话,反倒气定神闲了起来:“太妃娘娘能将自己性命押做赌注,却未必能将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一同押上吧?”
陆太妃似乎早料到张启山会有此一问,神色镇定地道:“我儿执英,生性单纯善良,并未参与此事。他现在很安全,在大局未定之前,哀家是不会让他出现在你们眼前的。”
张启山笑了笑:“太妃娘娘所谓的安全之所,便是指黑背军的庇护吧?”
这一句,终于让陆太妃的神色有所触动:“你是如何知晓的?”随即她又镇定道,“是了,我们策反了黑背六爷,打了你们一个措手不及,你们势必也在暗中调查六爷。但是哀家劝你一句,六爷此人最大的软肋,便是太重情义。当年我兄长于他有恩,他若不还此恩,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安宁。”